望着陈横携宝远去的背影,谢老爷叹道:“还不如要块地皮呢, 那狗汉奸——嗐!怪有品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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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遗时被拘捕入狱第十三个白天,商统会那边终于传来了捷报。
萧叔涯这几年表面上不问世事,与政、商二界暌违日久,暗中却一直关注着上海各方势力的涌动,将大局尽收眼底。
这回他重出江湖,凭借滴水不漏的处事,多年维系的人脉,迅速树起了萧家在商统会中的声望。
当所有人以为他要逼宫会长,夺下商统会第一把交椅时,萧三毫不含糊,直接私下与会长做起了交易。
商统会历来受伪政府压制,这些年一直充当着钱袋子的角色,从会长到成员各个饱受困扰。就拿最近来说,七十六号里那位副主任想自立山头,强迫商统会与他联手做东北亚的海运生意。
这不是明摆着得罪日本人吗?商统会伤透了脑筋,却又苦于在日本人面前说不上话。
萧三正是看准了这点,与会长提议:不如你我联合,索性架一把通天梯,越过那碍手碍脚的七十六号,到时候商统会大可直接跟日本人合作做生意。
而他,什么都不要,只救一个人。事成之后,甘愿退出商统会。
就这样,与会长击掌为誓后,萧三开始利用商统会的关系铺路架桥,短短数日之间迅速更上一层楼,跟日本使馆的高层搭上了话。
对方了解原委后,为表与商统会合作诚意,愿意直接出面保释王遗时。
七十六号说到底是日本人养起来的鹰犬,主人发话,焉有不从的道理。
萧三这边一得了王遗时获准出狱的确切日期,立即出发去福利院找惜予。
一进门在走廊撞见了宁宜,萧三兴奋道:“宁宁,你爸爸平安了,他可以回家了!”
宁宜捧着一叠干净的衣裳,站在原地愣了愣,忽然激动地喊着“姆妈”,转身朝惜予上课的教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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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三跟惜予母女报喜之际,陈横也接到了梅部长的电话处,得知王遗时出狱的消息。
只不过,在梅部长口中,事实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他将王遗时的获释说成了自己的功劳,他在七十六号的人脉,他在副主任面前苦口婆心的劝说,他献上去的于右老的墨宝……
总而言之,都是他梅渊的能耐。
事实是,梅部长昨晚才刚给副主任送去了一副于右老的墨宝。
副主任收了礼,心情大好,告诉他,“不必担心那个教授了。日本使馆不久前下了通牒,放人。”
按理来说,梅渊身为一部之长,七十六号这位副主任该矮他一头。
但近些年,七十六号内部争权夺利到了见血封喉的地步,部长接连死了几个,索性虚悬着,实际掌权者是如今这位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副主任。
副主任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背后离不开日本人的扶持。
如今他在上海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腰杆子粗了,势力也稳固了,便想要与日本人分庭抗礼,未来在上海台面上、台面下的生意,他也分一杯羹。
梅部长听说他要联合商统会做海运的生意,有心跟着入一股。
原先还愁自己与这位副主任素昧平生,谁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高木董三当中横死。他作为幸存者和七十六号打上了交道,就连交好的礼物也由楚霄清代为准备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铁了心要降一场富贵给他。
谁知副主任听了入股的提议,对他摆摆手,“黄了。商统会巴结上了日本使馆,现在日本人才是大股东。”
眼看到手的生意吹了,梅渊心凉了半截,副主任继续说:“你来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放人呢。”
副主任心知肚明,他自立山头的野心已被日本人察觉。现在日使馆这份通牒,直接逼着他放人,日本人摆明了在试探,看看他们养的这条狗还听不听话。不听话,就换一条。
一旦低头,他就永远是任日本人呼来唤去的狗了。副主任有些不甘心,正犹豫之际,逢梅部长携宝来求,他思来想去,始终没有更好的主意,便也顺水推舟,索性做成了这个人情。
如此一来,除了他,大家倒是都高兴了。
而梅部长出了副主任的门,扭脸就带着另一幅被他昧下的于右老墨宝,去找日本人商谈海运合作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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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发生的种种,梅部长自然一个字都不会与同陈横说。
而在陈横看来,这些小九九都不重要,他真正关心的是王遗时终于能从魔窟脱身了,谢家也终于可以重回平静的生活。
结束与梅部长的通话,陈横出了市政办公厅,在附近街边找到一处电话亭,拨通了福煦路的号码。
家里用人接起,他说:“找平宜小姐。”
不一会儿,电话听筒里传来平宜脆生生的声音,“喂?”
“平小姐,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陈横修长的指节摩挲过听筒,“王教授后天就能出来。”
电话那头安静着,陈横有些诧异,连着“喂”了几声。平宜说:“我听得见。”他才停下来。
她说:“我不晓得说什么。”
“那就不说。”尽管平宜不言语,陈横依旧继续往电话机投了硬币进去。他问:“脸还肿吗?牙长出来了没?”
“都好了,”平宜说,“谢谢你,楚先生。”
“你突然对我这样有礼貌,挺不习惯的。那就让你家少收我点房租吧。”
电话那头总算传来了平宜的笑声,陈横跟着她笑。
盘旋谢家上空长达半个月的阴霾终于迎来了消散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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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课结束后,萧三开车送惜予和宁宜回福煦路,应母女盛情邀请,留下来吃顿便饭。
谢老爷听说惜予回家了,喜洋洋地冲出门,在前院和她们三人碰上。
他还未开口,宁宜抢先和爷爷分享起了天大的好消息,“爸爸要回来了!”
谢老爷没想到她们也都知晓了,讶异地问:“楚先生连你们都通知到了?那他还敢说工作太忙,没空来家里用饭?”
被他一说,宁宜愣住了,扭头望向母亲和萧三先生,“楚先生怎么知道?不是三伯帮的忙吗?”
“什么意思?”谢老爷问:“叔涯,你也去找了那个梅渊?”
萧三摇头否认,“此人与我数年前在南京见过几面,但并无甚交情,我怎会去走他的门路呢?”
谢老爷又问:“莫非你另有帮手?”
他犹豫了一下,坦白道:“世叔,我讲了,你不要动气。我找的是商统会那边的老熟人。”
商统会本就是上海沦陷后日本人和大汉奸牵头建立的商会组织,里头能有几个清白好人。
谢老爷一向最恨这些卖国求荣、没有根骨的家伙,让陈横去托梅部长已经够他生闷气了,惜予哪敢贸然和他说萧三这边的门道。
谢老爷见萧叔涯明明帮了自家大忙,却好像犯了错一样垂头丧气,忙宽慰他:“要搭救王遗时,找正道人有什么用?生杀大权就捏在那群妖魔鬼怪手里呢!我们全家都要谢谢你与魔共舞才是。”
他拍拍萧三后背,领他进家门,边走边还奇怪,“奇了,托了不同的人,又都有回应。那究竟是哪边把事办下来的?”
惜予在他二人身后道:“这不管,帮过咱们的各个都得深谢。”
“对,说得对,都得谢——”谢老爷重重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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