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2
空白的界面，只在顶端列着一行黑体字。
大禁酒行动。
只是代号，不过很形象。
虽然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不过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降谷零停下动作，一边沉思一边下意识地开始转笔。
黑色的派克钢笔，有分量，但对拿惯了枪的右手来说不过如此，指节和笔盖一起晃动。
艺能界是最容易被渗透的行业，一般降谷零总对那些制片人的酒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个项目中早就不乏各界资本的参与，业内人士也早已对数额巨大的支票司空见惯，但真正引起零组注意的，是当年震动全国的女演员跳楼事件。
无人认领的尸体，虐待艺人的老板，站在背后把一切玩大的gangster到底是谁？
最后，事件以女演员的自杀和业内广泛自发的反剥削游行作结。只有安室透带着零组人员，细细看着调查组从现场取回的枪支零件和惨不忍睹的尸检，开始怀疑女演员银行账户的固定流水是否包含一笔不菲的非法交易。
往后几个月，一切蛛丝马迹都被抹去，他们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接近事件的核心——换句话说，是因为“那些人”更谨慎了。
跳楼事件或许也只是监管的一时疏忽。
但不管怎样，他们依旧坚持不懈地追踪着各界的势力斗争，还有事件现场的第一材料。各种诡异的痕迹其实只是洪水后留下的水痕，断木边缘有火药反应，地板中央发白的纸团展开后依旧潮湿粘腻......没错，没错，这背后站着不止一个人......他们以酒名为代号，不断渗透着各界。
线索断在这里。
至此，降谷零恍然大悟。
他们也知道他们。
而零组的证据非常不充分，事实上，降谷零认为要是那些人不放下警惕，己方便不可能看到对方真正致命的弱点。而证据真的非常要命——因为按逻辑预设，他能推出全日本的灰色产业几乎都在这群人的控制之下。
直到次年六月，目睹□□行凶的线人报案，警方终于掌握了一次主动权。后经查实，对方罔顾身在东京治安下的压力，俨然法外狂徒，杀死受害者后还准备了炸药，意在毁尸灭迹。
中间还发生了很多事，也牺牲了很多人。他们甚至和FBI达成合作——因为这个庞然大物的触角已然蔓延到了世界各地。
最后庞然大物的心脏终于被捣毁，而一场大火只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
著名的黑手套琴酒，姑且算作下落不明。
降谷明白，这类人的手段很多。出其不意、超过下限，绝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尽管这几年风平浪静，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放松。
他输入通行码，点开了一个分区，进入搜索栏。
因为权限很高，降谷零得以查看大部分人员信息，除了对方的更高级或部分平级人员。
大禁酒行动-参与人员名单-搜索：松下泉水。
点进去之后是几乎空白的表格。
没有照片，只有寥寥几行像从毕业档案里摘出来的备注。
他不信邪地拉到底部，却只看到一张警视厅档案的截图。
东京史上最年轻的炸弹犯……？
降谷零对着这几个字沉思几秒，关掉网页，转而点开了桌面的加密文件夹。
*
“降谷先生，这是《魔女的日记》吗？”捧着饭盒路过的风间看到他的电脑屏幕，朝磨砂玻璃外顺手一指，“对了，这个电视剧的主役现在好像就在搜查一课的办公室……”
“松下泉水？”
“对对，就是她！”
吃惊的降谷零按下暂停键，画面中心飞跑的人立刻糊成姿势抽象的一团。“她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拍电视剧，或者是为了拍电视剧的准备工作？我不清楚，她是和几个人一起来的。”风间看起来比他还激动。“哎呀！网上都官宣了，她要演刑侦剧，来这里肯定是因为工作需要呀！”
“工作需要？谁批准她进来的，太吵了。”降谷零觉得难以置信。难道连警视厅都拜倒在了现代流量的石榴裙下，居然做得出这种对演员放行的事。“这也是我们警察的工作场所。”
“不知道，”风间一边习惯性地解释一边夹起一个寿司，然后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张口咀嚼午餐的时间。“呃......不过，那边现在真的有很多人，制作人和导演也在。”
“你刚刚说，那边有很多人？”
降谷零刚眯起眼，风间就观察到不对，“什么？哦，搜查一课本来就人多啊！是大家今天……今天恰巧都要用打印机和传真啦！”
“你很喜欢这个女演员？”
“松下泉水？是吧，是啊，”他被问得没反应过来，诡异地放慢了咀嚼食物的速度，看起来就像一只正陷入思考的羊驼。“因为她的剧都很好看啊。对了，降谷先生你刚刚不也在看吗……”
“那我也去看看好了。”降谷零披上西装外套，表情有点不爽。“你呢，一起来吗？”
“不了不了……”
“刚好我最近一直在看她的剧，吃饭也看，睡觉也看，看得我都快要爱上松下小姐了。”降谷零点下“待机”，电脑屏幕立刻变成了哈罗的照片锁屏。“就去见一见真人吧！”
连睡觉时也在看……？啊啊，不愧是降谷先生！风间跟着他走到门口，手上依旧捧着那个很有求生欲的饭盒。“不了不了，那个，我还要回工位吃饭！”
领松下泉水进来的是女警佐藤。只交谈了几分钟，松下就几乎可以断定，她和自己扮演的角色西野葵极其相似。性格爽朗，但心思细腻，可以考虑到大部分人会忽略的事和信息，整合事实的能力极强，捋事所需的逻辑力也非常高！
本着采风的念头，她在和制片人铃木次吉郎一起进入警视厅内部后就一直在抓紧时间观察周围，比如警察接电话时的神态，出警时的用语和装备，交待事情的微表情等等。
虽然今天搜查一课不忙，但毕竟不能影响别人的正常工作。正因如此，她一直待在佐藤美和子的工位上，也好好地尝了尝警视厅的食堂。
回办公室的路上，佐藤说食堂不算好吃，但为了省事省钱，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食堂解决午饭。
“为了省钱啊？我以前还没出道的时候在美国当服务生，每天靠客人放在盘子下的小费过活。”泉水坐在佐藤对面的转椅上，小腿交叠放着。“没有工资的，老板不会给工资，而且我才十七岁，根本不合法。哎哟，我居然在警察面前讲这个……”
两个人笑成一团。然后，佐藤问泉水那她日常吃什么。
“我那时候真的好惨的！每天除了牛奶饼干就是饼干牛奶，因为不常去超市，经常一下子买一大箱。冰箱又被房东断了电，有时候连把牛奶放过期了也不知道。”
“啊？”佐藤看起来惊讶极了。“不吃水果的吗？”
“买不起。必需的维生素嘛，一星期啃一根香蕉就算是了。”她抬头作思考状，“现在倒是天天吃水果喝麦片，几天吃不上一点米饭和肉，活得像个生在vegan后院的猴子。”
“噗。”佐藤没忍住笑。“你的形容好搞笑啊！”
“不说那个了，”泉水摆了摆手，“我很好奇，你们平时都会在办公室聊什么啊？”
“在办公室啊？那我们基本不聊天的。”佐藤拉近椅子凑到她边上，“因为目暮警官会一直坐在那边——就是那张桌子，看到了吗？”
“哦哦，我看到了。”她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上司吗？”
“是的。但是！”佐藤美和子一拍大腿，“别忘了警视厅圣地——茶水间啊！！！”
女警和常人无异，会在意身材和头发，也会关注局里长相出挑的男人和女人。或者说正因为是警察，在八卦方面的手段也更多。
当然，反侦察术也要好好用才行。
两个人正聊得投机，身后的茶水间里却挤了形形色色上班摸鱼的男警女警，看着泉水没怎么打理过的后脑勺窃窃私语，“那是佐藤吗？”“厉害了，居然还有人在认真工作！”
“哇，我第一次离一个明星这么近！”高木简直要哭出来了。“我，我等会一定要上去要个签名！”
“真的假的？行不行啊？”由美对此持怀疑态度。“不敢的话求求姐，姐也可以过去帮你。”
“哪用得上你呀！”立刻有人接话，脸上带着无恶意的捉弄式笑容。“……高木，你现在会去找佐藤吗？”
被问到的高木脸红了。“喂，适可而止！”
而不远处的打印机旁也坐了两个男警。
“萩原，”其中的卷毛轻轻踢一脚坐在自己边上的同事兼好友。“真莫名其妙啊，非说着要来这里打印结构图……现在连离开都变成麻烦事了！”
“觉得麻烦的只有小阵平你而已。”办公室依然嘈杂。不过是平时摸鱼，现在摸得更狠的区别。他瞟了眼佐藤美和子和瘫在她对面，自以为存在感并不高的松下泉水，“这么久没见，我倒是很好奇变成女演员的松下小姐现在究竟如何。”
“这是好奇心吗？”
萩原研二转向好友，和他戴在眼前的墨镜大眼对小眼三秒，然后才认真地发问：“不然呢？”
“没什么。”松田阵平从塑料椅前站起，飞快地抽出文件开始校对。他在空中晃了晃这三张清晰而无错误的A4纸，“那我们走吧？”
“你这家伙……真是的。”萩原研二好笑地看着他，感觉好友的眼里带上了点挑衅。虽然在墨镜的遮挡下看不清，但直觉如此。“ok，那我就接受你的督促、继续悲惨地开始工作好了！”
“对呀，我来不及洗头就会用干发喷雾对付过去……因为，”泉水转转眼珠，脸上的笑意一下子炸开，“因为我就是懒得洗啊！对了，佐藤，你是几几年生人？”
“我两个月前刚满二十八，比你大四岁。你的生日是几……啊、降谷前辈。”
泉水收回脚尖，将手臂放回身前。
佐藤美和子看到走到工位隔板前的降谷零，飞快地站了起来。“您找我有事？”
他的目光巡视过背对自己的那颗后脑勺，从黑底的白色波点发带到垂在背后的毛茸茸的发尾，只流连了两秒就收回。
“没事，我来搜查一课找人而已。”降谷零看向远处的某个无关紧要的人头，端着刚从茶水间里接来的开水随便编了个借口就准备走人。
然而泉水拿捏着他转身前的最后一刻，脚跟蹬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降谷先生！”今天她可不是战战兢兢被问话的嫌疑人了，而是来采风做客的“观光者”！“我们又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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