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温度哪怕是晚间也不算低,离开了酒吧几乎实质化的冷气之后,杯子里的冰块很快融化,化成的冰水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稀释成暗金色,在一闪一闪的街灯中流转着漂亮的光。
这只看造型就绝对不算便宜的古典杯就这么被她带了出来,出门的时候酒保还欲言又止。
不知道谁会给它报销,是从自己的任务经费里扣,还是记在琴酒的账上,亦或是组织给报销,名目就写“尼格罗尼聚会后从酒吧顺走了一只酒杯”。
想想就觉得好笑的月见里千鸟笑了起来,黑的几乎不透光的眼瞳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
她心情不错,然而同车的另一位司机先生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自从在那个根本不应该见到这个人的地方见到这个人后,各种各样的疑问就充斥了他的大脑。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也是来做卧底的吗,按照她的成绩,进职业组应该不是特别容易。
当初还没毕业她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毕业那天见面的约定也被一起违背了,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知不知道自己一直没放弃过找了她三年?
老公死了两年……三年前他们还差点交往,降谷零无比确信自己的观察能力,月见里千鸟不可能在跟他交往的同时脚踏两只船,所以这个所谓的“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离开警校的那几个月跑去结婚了?
她在这个组织里待了多久,连代号都拥有了,她到底是卧底,还是……
想到那个根本不敢去想的结论,降谷零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压下了身体的反应,没有露出端倪。
而那个引起他心潮的家伙,只是淡淡的瞥过来一眼,点了点头,就收回了视线,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无关的下属。
她没什么想说的吗?
问题在脑中盘旋了一路,在听到身边人笑出声的那一刻,他彻底绷不住了。
月见里千鸟茫然的看着车子停在了一个阴暗的小巷边上,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被无声无息断联的某人打算杀人灭口。
车子刹住,车内狭小的空间寂静无声,安全带弹开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车顶将昏黄的路灯大部分阻隔在外,只有腿上流连着些许光彩,颜色似酒杯中的波本,朦胧,辛辣,危险。
男人高大的身躯侧过来,将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压的更加狭窄。
他垂下眼睑,直视着她,紫灰色的眼瞳里浮现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笑什么?这么高兴。”
太近了。
以前在感情升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但那个时候的降谷零,带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安全。
无论是性格,表情,眼神,还是他这个人,都有一种外溢的正义感,在他偶尔靠近的时候,月见里千鸟更多的也只是觉得羞涩、好笑,可能还有一些不满足。
为什么只是凑过来说两句话?
明明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亲吻,交往,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关系。
而现在,衬衫衣袖下虬结的肌肉,同样下垂柔软的眼形,几乎没有变化的金色短发,却再也带不来当初那些安全。
……真的不一样了。
月见里千鸟眨了眨眼睛,缓过神儿,微微后仰,“……还好?”
也没有那么高兴啦,只是做卧底的,总得有点自我娱乐的精神吧,不然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
降谷零气笑了,他牢牢地拽住她拿着酒杯的那只手,手腕白皙,纤瘦,哪怕这样暗沉沉的夜色中都能看到冷白的肤色下透出的青紫色的血管,同三年前一无差别。
“诶呀酒要洒了要洒了!”
“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别打岔!”
月见里千鸟稳住手里的酒杯,试着往回缩了两下,没缩动,索性放弃了挣扎。
从前他们都说这家伙是个大猩猩,她还没什么感觉,这回倒是真感觉出来了。
可是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选择去做卧底的时候,这段感情,就相当于被她亲手斩断了。
如果是正式的男女朋友或者夫妻,她做事之前肯定要考虑一下两个人的未来的。但,一个有些感情的暧昧对象,和未来一辈子的前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她现在要说什么?
说自己为了前程放弃了他们之间可能的未来,说自己来做卧底都是为了自己,说自己仍然是正义的一方?
别开玩笑了。
卧底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完全不知道降谷零潜入的事情,降谷零也不知道她的,那就只能说明两个人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部门,甚至有可能分别隶属于警视厅和警察厅。
两栋大楼并肩而立,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不过其中有多少龌龊和争斗,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而且卧底这种事,总不至于在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部门都备个案吧?
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警方也有组织的卧底的话,岂不是要被一窝端?
在组织兢兢业业两年才爬上来的月见里千鸟表示:达咩!
“波本,你进组织几年了啊?”
红唇潋滟的女人在夜色中笑意盈盈,不带半点私情的指出:“就这么跟前辈说话?嗯?”
在她淬着冷意的眼眸中,降谷零似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心中那股难耐的躁动也缓缓平息。他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从急促,到平缓,一下又一下。
见人唇瓣都抿成了一条直线,眼角眉梢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好似昔年的倔强,月见里千鸟心中叹了一声。
“能告诉你的呢,我肯定会告诉你,但是你确定要现在说吗?”
她安抚性的反手把酒杯塞进了他手里,杯壁上沁出的冰凉水汽将掌心灼热的温度飞快的降了下来,一路凉进了心里。
“重新认识一下吧。”
月见里千鸟弯起眼睛,伸出右手,“月见里千鸟,代号尼格罗尼。”
停滞了许久,降谷零才缓缓伸出手,“……安室透,波本。”
“安室透?”
怪好听的。
月见里千鸟点点头,“那么,留个电话,后天的任务,我待会儿会发给你,包括你需要负责的部分,没问题吧?”
现在确实不是交流的好时机。
寻找了三年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还是在犯罪组织中的冲击力到了时限,缓缓退去,清醒的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在月见里千鸟不满的叫嚷里,安室透将酒杯带酒一起扬手扔出窗外,勾起嘴角,语气放松下来:“有问题的话,尼格罗尼大人会退货吗,换个更有用的搭档?”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有用了。”
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月见里千鸟单手拄着车窗边,迎着晚风理了理发丝,“有时候嘴甜也算有用嘛。”
“这样吗?”
重新启动车子的安室透轻笑出声,“那如果我任务出问题的话,只要高喊着‘尼格罗尼大人最厉害’,就能高枕无忧了?”
月见里千鸟斜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得了吧,在组织讨生活都不容易,你别来害我啊。”
“您放心就是,毕竟也是我代号后的第一个任务,对吧?”
相视一笑,笑意皆流于表面。
两人在一番你来我往后,迅速找到了新的、合适的相处方式——如真正的组织成员那样虚情假意。
……
回到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地,月见里千鸟终于背靠着门板,长舒了一口气。
不必多想,不必不忍,不必动摇,不必后悔。
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做下的,她不是感情至上的人,更不会为曾经的一切而感到后悔。
从前或许还有些遗憾,可在今晚见到他之后,那些多余的情绪也都随风远去了。
月见里千鸟了解他,深知那个少年如何挚爱着这个国家,怀抱着何等赤诚的、想要守护一切的心。
有没有她,他都会踏上这条荆棘之路。
分明就是同类啊。
一样的,未曾将这段感情置于首位。
倘若自己当初选择了拒绝,说不定不久之后也会因同样的缘由被遗弃,继而陷入无望的等待?
一定会的吧。
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夜景,月见里千鸟罕见地放任情绪滋长蔓延,任思绪沉入那无法回溯的过往。
就一会儿,她告诉自己。
想大学时光里,东都大学盛开的樱花;想家中母亲烹制的拿手家常菜;想警察学校中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与并肩的同期;想那个离家多年、杳无音信的男人……
……
将车停进了停车场,目送着人离开的安室透没有立刻离开,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面目被隐没在黑暗里,窥不见一点情绪。
过了不知有多久,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永远不会被保存在手机里但也永远不会被忘记的电话号码。
“风见,去查一个人。”
“对,现在。”
“月见里千鸟,是我同一届的警校生。”
电话那头结结巴巴的传来“可是,降谷先生,现在是两点”的话,安室透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电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