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透过梧桐树,在窗前的桌子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鸟鸣声伴着微风中的叶浪,清脆悦耳。
阿宝趴在桌上出神,脸上时不时逸出几抹像蜜一样的笑容。
她的眼睛似乎落在眼前的银钗、褪了色的草编、木雕和卷边的书信上,又似乎透过这些在想什么人。
桌子上还放着玉罄、盛满红樱桃的缠丝白玛瑙盘、汝窑花瓶,花瓶中插着几枝娇嫩的姚黄牡丹。
“阿宝,阿宝?”阿宝的身子一颤,仿佛吓了一跳,回头正要斥责,却发现是母亲。
“娘,你怎么不出声,吓了我一跳。”阿宝不敢斥责,小声埋怨道。
曹母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玩意儿,心中轻哼了一声,就女儿这个不值钱的样子,也就是生在了曹家,若是别处,恐怕连骨头渣子都被啃光了。
“今日放榜,你随我去给菩萨上柱香,保佑女婿中举。”曹母道。
阿宝玩着衣摆不想去,神佛之言是虚妄,她根本不信,而且据庄家二哥哥年初的信,他对秋闱颇有信心。
“我不去,考试的人家都要求菩萨,菩萨要允这个,又要照顾那个,但哪来那么多的中额?最后菩萨还不是要靠文章好坏排名次?”阿宝道。
曹母先是斥她几句,又忙向菩萨赔罪。“今日是放榜,你必须和我要去。”
曹母态度强硬,阿宝只好跟在她后面进了小佛堂。佛龛里放着一尊德化窑白瓷观音,悲悯地看着世人。
来都来了。
阿宝跪在母亲身侧,双手合十,心中祝祷庄家二哥哥早日中举,又祈祷自己将来与夫君情深义重,百年好合。
跪拜完,曹母问阿宝:“你要和我一起去关帝庙吗?”
阿宝连忙摇头,她连家中的小佛堂都不想来,更不用说关帝庙了。
曹母只得作罢,与女儿一起出了屋子。阿宝道:“娘,庄家二哥儿他是考举人,要拜孔圣人,你为什么拜观音?”
曹母一愣,随手一巴掌拍在女儿身上,道:“别浑说。诸天神佛都认识,咱家与孔圣人不熟,只与菩萨熟。菩萨吃了咱家那么多香火,一定会和孔圣人文曲星好好说道,让宗哥儿中举。”
说罢,她又对阿宝道:“你在家中绣嫁妆,不许偷懒,无所事事。”
阿宝嘟着嘴应了,回到屋内,又坐在桌前发呆。她现在无心刺绣,将一堆活计推给了绣娘。
离九月仿佛很久,但似乎又很近。
庄绍宗掩了门窗,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来。院中热闹起来,似乎听到有人在恭贺考生。
反正不会是他。
想要躲起来不管一切,但他的教养不允许这么做。他推开房门,走向被众人簇拥的那人,站在外围,心滴血,脸带笑,拱手道贺。
“李兄得偿所愿,真好啊。”旁边一人感慨道。
庄绍宗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是啊,真好啊。”周围是吵嚷的人群,但他却感到了孤寂。
李姓同窗坐在苏山长下首,在心神不宁的庄绍宗看来,他在高谈阔论,实际上却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众人不嫌弃,纷纷描补附和,又争着要看他的文。
曹员外余光瞥见准女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声,果然是年轻人,还没经事儿。他十八岁时,还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的。
这李举人多大,他多大?他要是中了,便是少年天才了!
正说着,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锣鼓声。苏山长等人忙站起来,领着众人出去接这泼天的喜讯。
“恭喜府上史姓讳慈明老爷中了乡试第四十九名。”
曹员外赶忙递上红包,让仆人领衙役去喝茶。
又是一阵恭贺,不过这位新任举人老爷性子急,亲自去看榜尚未回来,这份喜悦暂由山长接着。
今年汝县超常发挥,一下子中了两位举人,简直让他几乎把脸笑僵了。
众人回到大厅内继续说笑道喜,但心中似乎还在等待那渺茫的希望。
庄绍宗也是一样,但仿佛过了百年那么久,这锣鼓声也在远去,只得认命地收拾好心情。
一局尘埃落定,他要在另一张棋盘上继续一步步地往前走。
突然一阵锣鼓声由远及近,瞬间绷紧众人的心弦,有谁会又是漏网的鲤鱼呢?
庄绍宗表情镇定,但砰砰的心跳声出卖了他。他随大流地出了门,准备强颜欢笑继续恭贺同窗。
精神恍惚的庄绍宗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睛闪过茫然,同窗围着他绕成一个圈子,苏山长笑吟吟地抚摸着胡须。
“山长,是谁中了?”庄绍宗不可置信道。
周围人七嘴八舌道:“庄兄,你中了,你中了!”
庄绍宗此时闻言犹如在梦中,盯着苏山长,又问:“我中了?我中了?”
苏山长重重地点头,大怀欣慰道:“贤侄,你中了乡试七十一名。”
庄绍宗浑身一阵寒一阵热,继而狂喜将他淹没,眼睛如前一位举子一样红了起来。
他中了!
庄绍宗被旁人簇拥着坐在曹员外下首,曹员外也是万分激动,嘴唇微颤,不住地道:“中了啊,中了好,中了好!”
庄绍宗的心神一直飘忽在外,仿佛觉得自己还是在号院,狂喜之后是犹疑。
他真的中了?
在书院的考核中,庄绍宗的名次并不靠前,经常徘徊在□□名间,没想到竟然是他中了。
三十多名考生,三人中正榜,二人上副榜。苏山长就像丰收的农夫,一整天都在笑。
“东山书院,东山书院,咱们汝县文风又东山再起了!”苏山长与每一个接触的人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百年后的今天,东山书院结出了硕果,一举打破记录。
中乡试副榜不能如正榜一般可以继续参考会试,对于考生是个安慰,说明他只差一点点,努努力或许运气好些下一科就可以考中。
今年更是有不同寻常的含义,副榜上的人只要不出意外就可能名列八月秋闱的正榜。
不过,这些都和庄绍宗没有关系了。虽然是擦边入选,但毕竟是入选,无须再同这些秀才争夺名额了。
他以后将与乡试擢选出来的那些更有天赋更加努力的举人们竞争,而频频折戟会试的人枕藉于道。
“以后不可懈怠,继续努力!”折戟会试的苏山长欣慰对着庄绍宗道。
庄绍宗拱手道:“小子谨遵山长教诲。”
中榜的几人参加完宴会,就马不停蹄地回家中,与家人分享喜悦。
这份喜悦比他们的脚程快多了。庄绍耀得知后,挥着拳头,兴奋道:“太好了!”
“太好了!二哥好厉害。”沈绍祖高兴地几乎跳起来道。。
庄家又是发喜钱,又是待客,又是期盼正主回来,忙得不亦乐乎。这些热闹自是不提。
热闹散去,庄绍宗又开始在家中攻读。这次低空划过,按道理参加明年的会试是有些不自量力。
但是若不学习,永远是不自量力。离会试还有一年,万一他能达到会试的水平呢。
会试又不看年纪与学习时间的长短。
好在庄家有经验,庄绍宗按之前庄绍光的笔记先复习,又写信去请教苏山长,苏山长也是倾囊相助。
苏蕙仙从回来后,就接手了家中大小事务,无论是宴请宾客,还是说话处事都十分合一家老小心意。
前年,庄绍宗与曹阿宝订了婚事,请了九月的婚期,如今快要到下聘礼。
曹家豪富。苏蕙仙拿不定主意,来与庄进沈母商议。
苏蕙仙道:“爹娘,家里我算了下还有五百多两银子,咱们与曹家下聘是什么章程,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专,还请你二老示下。”
庄家家底薄,加上老大庄绍光接二连三地写信,叮嘱家人不要收无关人等的银子,再加上办宴会花了一些,因而只剩下这么多。
庄进想了想,道:“你是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总不能越过你。”
沈母听到这话,转头看向苏蕙仙。苏蕙仙当年嫁来的时候,庄绍光只中了秀才,庄家资产薄,下聘花的三十两银子,几乎将家底掏空。
苏山长真心看好庄绍光的前程,又心疼女儿,给三女儿置办嫁妆,又送了二百两银子的压箱底钱。
但是,曹家这次送来的贺仪就是二百两银子外加十匹绢。
苏蕙仙摇头道:“爹,咱们家光景渐渐好起来,媳妇想不必拘着过去的旧例。曹家诚心做亲戚,咱们也不能因为旧例就委屈了人家姑娘。”
“爹娘待夫君与二弟一样,夫君闲谈时曾我说过爹娘对我的重视。二弟如今娶亲,家中自然也是对曹小姐与我一样看待。”
沈母笑起来,道:“行,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说话做事就与别人不同。咱家才起来几年,与曹家的家财相比不值得一提。人家将女儿嫁过来,咱们自然是与亲生女儿一样相待。”
庄进颔首,对苏蕙仙道:“你是长嫂,又见过大世面,宗哥的婚事,你就操持着,遇到不决的事情,与你母亲商议就是。我有事先去了。”
“是。”苏蕙仙笑着送走公爹后,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而与母亲商议起下聘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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