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意识到这是我与她共同面临的危机的同时，我也立即意识到无论是在维多利亚，在“鸮”，还是在谢拉格，她都比我更有能力与手段应对任何即将降临的危机，她比我更清晰地洞察事情的真相，关于这份雇佣协议，她所掌握的信息要远多于我。
我想她会做出对当下情形最有利的决定。
“那你呢？”
“自然是留在这里，等着幕后操纵者出来。”“水晶兰”的眼神中突然多了几分凌厉。“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这次能摇落几片雪花。”
她从容的样子进一步确认了我的判断。
“水晶兰”也许知道谁是放出“细作”这一消息的主使者，她可能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举措，甚至连以那种方式将雇佣协议转移到我手中都可能是她计划中的一个环节…一切似乎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轻轻打开一个木箱，将里面的信全都取了出来，然后优雅地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打火机，在那些信的一角将它们点燃。
她将未完全燃烧殆尽的信丢进壁炉里，接着转身走到阁楼，扯落墙壁上固定的绳子与挂在上面的泛黄的纸张，这些诉说着她所踏过的每一寸过往的痕迹被她无差别地丢进壁炉。
火光倒映在她的眼中，如同倒映在黑夜中的人眼里的城市的灯火。她眼中的神情随着壁炉里火光的暗淡渐渐变得平静。
她亲手埋葬了有关“鸮”的在维多利亚的过往，但此时在谢拉格的她，不知又将多少不为人知的痕迹藏进了皑皑的白雪之中。
…
沉默片刻，她神情严肃地对我说到：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份雇佣协议？”
“尚未清楚。”我如实回答。
“你会将它交给恩希欧迪斯吗？”
“…我该这么做吗？”
“东西已经归你了，至于怎么处理，你随意好了。”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好像是在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丝毫没有显示出这份雇佣协议的重大意义。
“楼下还有客人，就不奉陪了。”
我离开了这家小餐馆。
“水晶兰”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对一切都做好了打算。但当我们提及那份雇佣协议时，她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一反往日的冷静缜密让我无法不去想那份雇佣协议在她的计划中到底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
在我离开谢拉格之前，我还需再到一次希瓦艾什家。一是为了告知银灰，免得他再说我“不辞而别”，二是拿出我赌上的自己对他的信任，与他围绕这份雇佣协议将对话展开。
荡漾着暖意的灯光笼罩着宽敞舒适的房间，那名长着雪豹耳朵与尾巴的菲林族男人正神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他手边的桌子上有一沓文件。
“银灰。”
见我进来，他停下手里的工作，起身走到我面前。
“方便我占用你一些时间吗？”我语气平静地说到。
“当然。”
在与他谈有关份雇佣协议的事情之前，我观察了一下四周。他似乎觉察了我的顾虑。
“有话就说吧，不必担心。”
“我今夜就会离开谢拉格。”
“这么急着离开…”
我上前一步，稍微拉近了些自己与他的距离。
“银灰，你还记得我和你提到的那份雇佣协议吗？”我引出了话题。
“雇佣协议…怎么提起这个，难道…你拿到当年那份雇佣协议了？”我很难从银灰的语气中推测出他对于这份雇佣协议的态度。
“自然。我说过自己除了那次之外从未失手过。”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接着语气认真地问我：
“你得到这份雇佣协议的目的是什么？”
我很清楚自己这次来谢拉格并不是为了这份雇佣协议，但所有在当时与我有过交集的人都很难不把我与这份雇佣协议联系到一起，如此一来，他们就会构造出与所谓的我的目的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在风所过之处落下一片片雪花，这样飘落的雪花就自然而然地变成风带来的了。
“水晶兰”与放出消息的家族也恰好深知这一点，那这份雇佣协议的出现就是一个完美的环节。从“水晶兰”的反应与她说的话来看，不难怀疑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或许她正在与谢拉格的某个人甚至是某个家族较量着，这份雇佣协议落入我的手中对她有利而对放出消息的人不利。
如此看来，当她问起我是否要将雇佣协议交给银灰时，她表现地风轻云淡也许是因为银灰得到这份雇佣协议在她的计划中发挥着可有可无的作用，如果她对此加以干涉或摆布更容易惹人生疑。
既然这样，我便不能把银灰卷进来。
…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到：
“你愿意相信我吗？”
“愿意，你值得银灰这么做。”
“我已经得知请‘鸮’出手的雇主是布朗陶家族，我想用这份雇佣协议与他们做一笔交易。”
如果我在对话中刻意回避这份雇佣协议或是说自己来谢拉格不是为了这份雇佣协议倒显得欲盖弥彰，不如顺着雪花飘落的方向，彻底了却了他的疑虑。
我想起灵知的话，意识到了这个合理的目的，而且这个所谓的目的不会对银灰不利。
“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此时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提及这笔交易的时机。我只能先将这份雇佣协议保存好，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向对方提出我要的东西。”我接着说到。
“沨，这几年你的性子与手段还是没有变化。”他语气平静地说。
“这份雇佣协议，我先收着了。今晚我就会离开，之后我一直在罗德岛。”
他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我。
我转身走向了自己暂时落脚的那间房间。
夜色笼罩了谢拉格沉默的雪山，片片雪花从天空上飘落下来，落在我的卷发和大衣上，无声地融化。
风或许可以带走它带来的几片雪花，却无法带走覆盖在广袤大地上的皑皑白雪。
我迎着谢拉格那月夜里的风雪，踏上了返回的列车，耳边风的呼啸渐渐宁静在了列车驶过轨道的轰鸣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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