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一·廿四)

——他口气坚决,目光坚定。全然不是以往那副呆呆怔怔的模样。

读至此处,魏无羡不由喟叹:“温宁啊……”

这么一个一向温和到甚至会显得有些怯弱的人……此时此刻,竟是为了维护“魏无羡”,而显现出来如此殊异的另一番面貌。

坐在最后一排的温情眼眶微微地泛上酸涩,她抬手抚过眼角,似乎是在答他的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合该的。”

——君以手足待我,遂我以腹心报之矣。

——江澄道:“我警告你,不想再被挫骨扬灰一次,就立刻把你的脚,从莲花坞的土地上挪开,滚出去!”

——温宁几乎要把剑柄捅到他胸口里去了,声音高扬,喝道:“动手,拔!”

——江澄心中一阵躁怒,心脏无端狂跳,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照着温宁所说的,左手握住随便的剑柄,用力一拔。

——一把雪白到刺目的剑身,从古朴的剑鞘里脱鞘而出!

三个少年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许久之前的,那个并不能、亦或者说是不敢完全肯定的猜测……似乎终于要被确证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原本述的是君臣关系,然而魏无羡与温宁之间的关系却又要复杂的多:实质存在的主从关系,间接的家仇,直接的恩义,以及友情,等等……所以原句直接化用过来就不太适当了,其实可以说只是引用了“手足”与“腹心”两个形容后重写了一下,但其实无论是原句还是改写,核心思想大概也就是“你怎样待我我就怎样回报你”这样一种朴素的价值观,嗯。

这章江澄视角特别多,是因为其他人不是很有涵养就是很爱惜羽毛,也多少有点见怪不怪(又或许比起涵养,这个原因才占比更大),总之是不会对书里江晚吟的表现太过明着批判明着落井下石的,所以从他的角度,去写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而且,被别人怼,总是不如自己扪心自问更刻骨铭心,对吧?

也是由于,江晚吟的选择没给他带来半点好处,反而全都给他没脸了,以至于他非常不认可书中的“自己”。他会觉得为什么你没支持魏无羡,到头来要什么都没做的我来承担这种后果,而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样做、你变成了这样,我现在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再就是,原书的江晚吟好像有一种蜜汁自信,就是无论如何魏无羡都不会离开他,都欠他的,会对他愧疚退让,没准儿在他看来魏无羡重生后的回避纯是因为心虚愧疚……这样,所以他看到魏无羡要和蓝忘机走了才那么破大防,大概就是“什么你居然真敢甩开我啊”……这种心情,然后在观音庙又试图进行无效的“挽留”(实质的绑架),而这里江澄就比较缺少这种蜜汁自信,因为魏无羡要和蓝忘机走早就板上钉钉了,他只能勉强(不得不)接受自己最多也只能保留“娘家人”的身份……总之是比较有“自知之明”。

因为比较清醒,知道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魏无羡要“嫁人”是有罪的,那就只好怪书澄了,怪他做错选择给自己没脸,怪他这种时候只会反向冲刺。

我也说不好他现在心态到底算是变了还是没变,但在回到现实以后,论迹不论心而言,那他大概会成为一个还算正派的人,相应的,也会过的比原作好很多吧。

这里补充一点很久以前在评论区回复过但没在正文和作话专门说的提要:虽然由于“天书”对于书中世界的人而言就是绝对真实,以至于哪怕是没发生的事情往往也代入感很强,但,毕竟是没有发生的,因此后排的成年组各位,尚且能一定程度上抽离出来看待——尤其是十三年后的事情:因为相对于更接近他们的“现在”的射日之征前后几年,十三年后更遥远,会发生更加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对于这些“没发生”的事情,其中的“好事”,例如晓星尘剜目还友,例如魏无羡的知恩图报,体现的是他们那份始终如一的出众人品,因此不妨碍正道组因为这些“没发生的事情”而彼此欣赏(汪叽和羡对彼此的爱也可以被归为同理)。但是与之相对,那些“坏事”,固然该不认同还是不认同,比如赤锋尊就毫不客气地直言“荒谬!就算不能感同身受,那也是实实在在受过的恩!哪有没有感触就能一笔勾销的道理?!”,但他们不会为了这些“还没发生的坏事”,而“向现在还没做这些事的当事人发难”,所以本章泽芜君和蓝先生虽然很不高兴江晚吟对蓝忘机口出恶言,但他们不会去找现在在场的江澄麻烦。

这当中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不留情面,但也只是一种就事论事,评价的只是书中事,而没有质诘江澄本人,并且报恩这个涉及到道德底线了,算是比较严重的问题(赤锋尊可是宁可砍死了你我再自杀的人品啊);而后者,十三年后,很遥远,没影儿的事儿,不能用没发生过的事情给现在的江澄定罪,并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两位小道长虽然年龄不够但心智也已经较为成熟而坚毅了),江晚吟说话难听,是他没素质,而蓝家人的礼仪涵养,真不至于为此翻脸,去给“什么都没做的江澄”难看的。

回顾一下原书,蓝曦臣给被轻贱的孟瑶找场子的方式,是接过他的茶礼貌道谢并喝下去,让那些人自觉没脸,而观音庙当中,蓝曦臣误以为魏无羡故意作践蓝忘机的心意时,极度的愤怒之下,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也不过就是“这辈子唯一犯下的一个错误就是你!”

所以如果泽芜君和蓝先生直接开嗓怼人,那也许乍一读是会比较爽,但,回过神来真的不会觉得人设崩了吗?

出于同样的理由,这里专门澄清一下,前面蓝先生一怒之下罚了魏小羡二十遍雅正集(还有人记得这件事吗)不是因为书里十三年后的魏无羡说的话,而是因为这些话激起了他的怒火让他决定新账旧账一起算,并且外人和自家人要遵守的规训标准是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所以你给我先抄书学学蓝家人该是什么样!!——这样。

虽然但是,后面又读了这么多旁观了这么多,出于对阿羡人品的认可,蓝先生可能也不会追缴这二十遍雅正集了——虽然蓝先生很迂腐固执,很注重礼数,但作为一个正宗的(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蓝家人,他当然也是认可“人品比礼节更重要”的。

好了,接下来进入祠堂相关的讨论。

在我老掉牙的印象里,还是“逢祠堂必吵”的,所以这里,姑且围绕印象中那些老掉牙,但颇有感染力的诟病,多叨两句。

首先要明确一点,有句话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历史评论角度,脱离社会环境谈论一个人都是傻叉,从文学艺术作品评析角度,脱离特定世界观特定前提设置去定论一件事,那叫耍流氓。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一个丛林法则,毫无秩序可言的世界,去指责角色杀了人,那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这里要说的特定世界观特定前提设置是——《魔道祖师》的世界观是架空的,那么很多东西,都必须根据书中的具体表现具体分析,而不能简单地将自己认知中的“常识”生搬硬套进去。现实中,祠堂的重要性是由礼法赋予的,而这重要程度,依时代的不同,地域的不同,多少有所区别。而在书中世界观下,身为玄门百家公认尚礼之家,姑苏蓝氏尚且会让犯禁严重的“外客”到宗祠前领罚,魏无羡领完罚,又是被江澄从“祠堂里”背出去的,可见,祠堂根本不是非本家子弟非祭礼年节不能入,虞夫人当年动不动就让魏婴滚过去跪祠堂,他是外姓人;江厌离无事可做就去祠堂对牌位说话,不年不节不祭礼,她还是早晚要出嫁的女儿——都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起初,忘羡两人进来祭拜上香,礼数周全。既然架空世界观下,没有祠堂非本家子弟无大事不能进的说法,作为江枫眠这个前家主正正经经的首席大弟子,整个莲花坞仅有的五个一张桌上吃饭的人中的一个,两生一世没有背离过云梦家训的人,为莲花坞的收复立下汗马功劳的人——魏无羡祭拜长辈是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

江枫眠没有逐他出门,他也并没有违背云梦江氏规训,江晚吟的做法才叫子孙不肖,先人已逝,逝者已矣,故而不能发声不可正言,但若论贯彻江氏规训江家风骨,魏无羡又是凭什么没资格来祭拜呢?

带着自己珍重之人来上香,由于魏无羡被江晚吟这个现家主名义上扫地出门了,从礼节上,也许会少一分名正言顺,但也不必借题发挥——一则,就如同正文中所说,如果这真的是一件多么严重,多么不应该的事情,江晚吟早该在门口就拦住他,而不是等他们上完了香再发难,二则,直到江澄出声之前,他对已故先灵都并没有冒犯失礼的意思,就算说了一句虞夫人脾气不好,那也是事实,说声罪过是由于死者为大,而不是他这句话当真诋毁了她。

至于蓝忘机该不该进去,又能不能上香,至少后者,文中是明确盖了章的:【既然来了灵堂,为了礼数,自然也是要表一番尊敬的。蓝忘机亦取了三支香,挽袖在一旁红烛上点燃,动作规整,神色肃穆。】

而魏无羡来上香,虞紫鸢怎样不好说,若江枫眠有灵,见他来当是欣慰的——毕竟,江枫眠是个看重家训的人,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若他在世,当年魏无羡绝不会因报恩被扫地出门,当然也更没有后面什么划地自困声名狼藉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了。

岐山温氏如日中天之时,岐山教化司事发之后,江枫眠尚且敢为了自家子弟的仙剑一次一次去温家,若他与江晚吟面临同样的处境,他会怎样选,可以想见。

以及,别忘了,扫地出门就是薛定谔的扫地出门,不需要了就是早被我家扫地出门了,需要的时候就是你怎么敢离开。江晚吟自己都做梦都想把魏无羡拖回来在他父母灵前跪着忏悔。江晚吟这里发火,实质原因也从来不在于两人进了祠堂——他本就是眼睁睁看着两人进去上完香的,如果真的是“不能进”,他可是从树下就一路跟着了啊,难道还会没机会拦吗?

他发怒指责两人“不知检点”“拉拉扯扯”,可两人在外面无论如何亲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若说在“灵前乱来”,“不知廉耻”,难道两人手都没牵一下,只不过动作同步地上了柱香,也成了“乱来”?那天底下就没有见家长的情侣不是乱来了吧。

其实江晚吟此时的做法,用前文形容虞紫鸢的一句话来概括,再合适不过了——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

不讲道理,不讲逻辑,只是在发泄他心里的怨气,至于这怨气从何而来,诚如前文所讲:他绝不能容忍魏无羡“抛弃”自己,转而去和他的心上人同路去了。

哪怕他早就对魏无羡举起屠刀毁了他的道要了他的命,在江晚吟眼里,也是魏无羡“先离开他”,于是“永远对不起他”。

所以他怎么能容忍魏无羡这样明显地表现出,他要从此去追寻新的生活,再也不回头了呢?

所以他要抓住一切可以攻讦的点,拼命地攻击他,发泄自己的怒火,以图证明自己的正当与对方的“罪大恶极”。

君子责己以周,君子会因为小节做的不够尽善尽美而反思自己,不代表旁人也可以抓住这些点不依不饶上纲上线——对,旁人说的就是书外无关紧要的某些人。哪怕是江晚吟自己,清醒冷静的情况下也是能认知到这种行为站不住脚的,所以,某些“粉丝”揪住这一点不放,其实真的是非常难看了。

至于后来双方动起手来,只能说,要不是当着(无冤无仇还有亲有故的)父母灵位打儿子不太妥,但凡换个地方,他说那些话都是活该挨打。一时迁怒是人之常情,迁怒一辈子还越发理直气壮,这是个什么人啊?

再说了,要是没有他口中的“温狗”,没有魏无羡当初对温宁一念之善,怕是灵位和儿子,一个都没有了吧?扯灵位在上死者为大,那就得承恩,那么他江晚吟当初就是忘恩负义;不认这恩情,那也就少拿什么父母灵前打儿子冒犯先灵作筏子了。

莲花坞灭门怪不怪魏无羡,很久以前就论述过了,不多赘述,金子轩江厌离之死,其实归结下来,魏无羡又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该报恩,而是应该和江晚吟一起忘恩负义?他在被截杀的时候不该反抗,而是该束手就死?不去怪苏涉下千疮百孔,不怪金光善觊觎阴虎符,不怪金子勋狂妄自大,不怪金光瑶野心勃勃,不怪那个因为他哥哥先杀人反被杀于是上来捅刀的年轻修士,反倒去怪魏无羡?怪他太优秀招小人妒恨,他太正直于是成了恶人眼中钉?

出了事从自己身上找责任,那叫反思己过以免重蹈覆辙,出了事从自己人身上找责任,那叫不堪大任不可深交。

江晚吟为什么落到这种三毒刻骨,独持一家的地步?

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

就这么简单。

若他江晚吟知恩图报,或许的确是会有些艰难的,但绝对到不了破家灭门的地步,毕竟这只是兰陵金氏与云梦江氏的恩怨,别人家就是不站队云梦江氏,也不等于站队了兰陵金氏,更不等于他们要出手对付云梦江氏——而当江晚吟将魏无羡扫地出门之后,云梦江氏看似不必再为此承担任何风险,实际却已经削弱了自家的力量,而被扫地出门的魏无羡,也就孤立无援,只能任人陷害了。

要陷害魏无羡,就得制造出“受害者”,就算穷奇道还有几分偶然性,但没有穷奇道,或迟或早,总会有人捅出这一刀的。说到底,路是自己选的,永远不要妄想好处多多,还能不承担任何风险或恶果。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来天官第四卷,谢怜被白无相绑在神台上,在周围人为求自保捅了他第一剑之后,尽管他很痛,但他尚且还有余力对白无相说:【你以为你看到了你想看的?这都是你逼的!】

而白无相对此的回应是:【人要被逼,才会显露出真正的面目。】

按照白无相的逻辑,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本来面目都是可憎的,故而也是尽可杀之的,不配得到拯救的。

但其实谢怜的努力,谢怜的“拯救苍生”,就是为了让人们可以不必被逼迫而“显露出真正的面目”。

世界上像谢怜,像魏无羡一样在绝境中还能坚持道义,哪怕倾尽所有不惜身命也要坚定正确的道路的人实在是非常少的,知难而退的“聪明人”总是更多的。事实上,一个人在自身尚有余裕的时候,愿意出让一点利益去给处境更艰难的其他人,其实就已经算是心肠善良,值得称赞的好人了——就算不称赞,也无论如何,不该嫌弃人家给的不够。

晓星尘的“救世”,谢怜的“拯救苍生”,其实就是让更多的人可以不必面临这种“自保”还是“舍己为人”的选择,而是能够富有余裕,于是有机会向其他更困苦的人伸出手。

江澄在绝境中“显露出真面目”其实是不必苛责的,但是当他的处境明明并不是极度艰难,他明明有足够的余裕的时候,他仍然不愿意回过来拉一把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就当真是……切勿与之为伍了。

回到祠堂这一段,非要上纲上线一下,说忘羡做的不妥,那总是能论出来一点不妥的,但就算如此,古往今来,也从没有能凭借这种细枝末节,去定义一个人的。

道德与礼法,是里与表的关系,重要的从来都是德行,礼节与之相比,实则轻得多了,只不过因为道在心中,不外化于行则不可见,所以才有了礼,礼法有形,用以衡量。守礼法而人品差的比比皆是,拘泥浮于表面的礼节,且是末节,而对更根本更重要的是非道德之间的选择视而不见,那叫本末倒置,难看得很。

末了,老调重弹,无视特定的世界观特定的文化环境,去批判一个角色种种思想行为不够进步,很没意思;明明自己没有被那个特定的时空的文化环境所框定,却还要指责框子里面的人跳出来了是“不守规矩”,那只能说,历史之所以是螺旋式发展,而不总是前进的,就是因为这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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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一·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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