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八章·画中仙

手里一边写着信,眼睛里却有了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面颊落下来。锦儿拿着手帕从侧面探手过来给我擦脸,“小姐,别哭了。你若真是想家,给金公子写信吧,他一定会把你接回去的。”

“不行。”

虽说我心下已经动容了,可我也明白,这是姨母在为大哥拉拢江家的一次推波助澜——姨母和金光善那点情分怕是已经被老东西耗尽了,而轩哥哥此时也不能够取而代之,弑父更是不可能。从前的南宫家就是给他人做了嫁衣,此时她一定不会再坐视不管。聂家就是她的赌。

我也不会愿意让金光善轻而易举坐上仙督的位置来掌控仙门百家,更何况想要宗门鼎盛长久,靠的可不只是大哥的修为和威名。

“阿沐呢?”我用笔添墨的时候才注意到阿沐不在房中,探头看了看,连院子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出去练刀了,拍在院子里扰了小姐休息。”

我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想着这样子出去回来不得晒脱一层皮。但阿沐比我好多了,大抵不会因为暑热而昏倒。皮外伤是小事,别热坏了身子才好。

“你一会去厨房找人给熬一锅绿豆汤,加点糖,等阿沐回来了你和她一起喝,消消暑。云梦这夏日里真不是给人呆的地方,难为你还跟我一起过来。”

“小姐乱说,锦儿自小就没和小姐分开过,自然是小姐去哪里锦儿就去哪里。”

我把信折好了递给她,她十分熟练地塞进信封里再用糨糊抹好了封口。我叫了人进来把信交给她,并叮嘱她一定要交到驿站送出去,越快越好。

而后我搬了两个小凳子去门边,那里好歹有一两缕微风能吹进来。我和锦儿一起坐在门边,她在一旁给我扇扇子。我撑着下巴向外看,想着姨母和轩哥哥此刻应该在干什么,想着哥哥是不是正被大哥盯着练刀,想着过去的故事。我眼里看到的,是一个蝉鸣提前响起的夏天。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蝉鸣声也歇下了,莲花坞的家仆们陆陆续续地下工来到我的住处。我提早叫秋痕为我梳了十分正式的发髻,加上那只许久未戴的金雀钗,又点了浓重的妆容增添士气——人靠衣装马靠鞍,我第一次指使别家的家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

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正殿的上位坐好,还特意装模作样地拿了一块锦缎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羲和。其实羲和哪会需要擦,我压根儿就不怎么用刀,怎么可能落灰!

锦儿在一旁托着一只茶盘,里面放着我晾凉了的金骏眉。秋痕站在我另一边,手里持一柄丝面团扇给我轻轻地扇着风。阿沐则站在门口,叫前来的家仆男女分开站好。

我心跳得快,紧张地连怕热都忘了,只觉得手心拼命出汗,却还不敢握拳——生怕弄湿了我提前打好的稿子。锦儿见我脸色不对,悄悄凑近几步,“小姐没关系,你把架子摆足了再说话,不着急!”

想是聂氏灵刀的威名远扬,所有人进来见我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地擦刀,面色冷淡,竟然都乖乖地站好了等着,期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我调整了一下面部的神色,学着江晚吟的样子放冷了眼神,抬起头来扫了一圈。所有人都听话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见如此情形,我感到十分满意地笑了一下。结果一下笑出来没控制好,笑得阴阳怪气。有几个胆子大的抬头看我,一见那个笑立刻把头埋得更深了。

说起来,这样的情况我也觉得很尴尬,只能伸手从锦儿那里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才抬起头来。

“我此次来是受了我表嫂子、也就是你们的大小姐江厌离之托,帮江宗主理一理宗门内务,尽一尽亲戚之间的情分。既是受人之托,我自然是尽心尽力——少不了让人厌烦。我呢,不比你们大小姐性子好——你们分内的事做得好,便行。若是出了什么纰漏错处,那从前治聂氏的霹雳手段你们一样都逃不了。知道了吗?”

一应家仆皆言“知道了。”

这一段完了,我就吩咐秋痕捧着花名册一一点到。方才我已经看过了莲花坞家仆的班次分工册子,并无不妥,于目前而言已经是够用。我一个外人,在别人家中动太多终归不好,不如先就如此来。但看江晚吟今天的意思,他并不太想让我接触账目。至于究竟是为什么,我和他都很明白——财权交出去了,能不能收回来就要看本事和造化了。

忽然间我有点不明白姨母叫我来究竟意欲为何。若真是要我夺了江家的财权,她又没有明示也没有暗示,更何况那样叫江厌离如何看待?若说是要我来帮忙理家,可这明面上的让一个外人动账本,可不就是摆明了要夺权的意思吗?

最终,我觉得还是不要想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情——这些东西我想也想不明不,不如不想的好。

“你们如今的差事我都了解了,安排得十分妥当。只是,划归范围还不清晰。”我抚了抚手中的羲和,“今后,每处的领事早上来我这里报备取对牌支东西。领事管理之内,上工时间若是有偷懒耍滑、打架拌嘴、赌钱喝酒的,立刻回我。若是不回被我发现了,我先找领事算账,再说闹事之人。各处互相之间不得掺杂代工,不得私自交换差事,若是自己分内的事坏了不干别人的事。但若是换工出了问题,两人同罚。各自管好各自的事情,如若自己管的事情物件出了问题,归一人受罚,不牵连他人。明白了?”

见底下人皆应“明白”,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一块。剩下这一块倒是有些不好开口,思虑一二过后找了个正派些的说法。

“总领事出来,给我说一遍莲花坞内的时刻表。”

站在最前排的人上前一步,称了一声“聂姑娘”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遍。我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宗主何时晨起?”

“宗主每日寅时过半就起了。”

我心下一惊,这么早?江晚吟果然不是正常人!算了算了,比不了他。

“既如此,那就明日卯正二刻来我这里点到,之后每隔十日来一次。宗门中弟子门生是辰正用早膳,你们便如往常在辰时过半用。若是有领牌回事,只有午时初两刻可回,过时不候。戌时掌灯之后我会不定时各处巡查,别叫我揪着短——不然有你们好看。而后回来上夜交钥匙,这一日便算完。”

我见底下人一应点头称是,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叫众人散了。看他们出去后,我方塌下挺着的腰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房间后,锦儿给我捏肩捶背,嘴里直说“小姐好厉害”云云。但又心疼我以后要起得那么早,“小姐,你是江姑娘请来的,何必这么辛苦自己?”

“我在他们眼里终归是外人,若不拿出点架势来,根本不会有人臣服——人心本就是欺软怕硬的。再说了,我要是来了这儿还偷懒,江晚吟就更看不起我了。”

“好吧,只是小姐千万劳逸结合,别累坏了。以后必定得午休,不然就这么熬着,迟早出事。一会我去外面热一盏酥酪给小姐备着,睡前喝了好安眠。明日我再出去找点百合安神香来。”

阿沐接了外面传来的食盒,将晚饭布好。秋痕在给我布菜时说了一句,“小姐果真是长大了,已经足够沉稳,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看着她,咬着筷子,笑了起来。

早起于我而言太过折磨人,第二日差一刻卯时的时候锦儿来叫我。我想着今日要点卯,只能咬着牙爬起来去梳洗。又认认真真上了妆,挽了个简单又不失大体的发髻,就去正殿坐着了。

点过卯了用早膳时我没有进太多,原本早膳就吃不下去多少东西,有时甚至不吃。这一下起得早更吃不下,可又想着有事要做,必须得吃点,也就硬着头皮揣了几口。

我看着外面放着的日晷,掐算一下时间,晨练早就该过了,江晚吟必定都已经开始处理宗门政事了,可他答应给我的账本还是没送来。可要是我亲自去要又觉得太过猴急不合适,于此只能请了秋痕去问。

果然秋痕比我有面子,去了一次就把账目给我请回来了。

我将那几本账目先粗略翻了一下,发现全是些日常的琐碎支出,并没有大项数目。本来是想要秋痕再去一次,但转念一想——这些都已经到了我手上,若再去江晚吟肯定敷衍我说先看些简单的,或者怕我累着等等乱七八糟的理由。不如我就先看这几本,把问题和解决方案列出来给他看的好。那时候,他应当也没有什么推脱的说法了。

细碎看下来也用了三五日的时间,我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恨不得抓秃了头地算账。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一一清扫干净了,这才发现江家的小金库还有很大的开拓空间。我给江晚吟拉了个单子,对应好账目支出的问题和解决方案:

一、支出重叠、无意义:就脂粉一项我就觉得离谱,满宗门的也就什一是女子,更何况这仆妇和女修能用的了多少东西。女修最低一月也有一两月例,仆妇最低也能有五百多钱。这一个胭脂膏子还能不够?不过都是鲜花淘出来的东西,贵不到哪里去,完全没必要再给每人配近百钱的脂粉钱。再说冬日里的炭火,所有人的炭都是坞里支出的,无需再发一笔。之类琐碎不再细数。

二、空地利用:莲花坞后湖有大片的湖泊,远处甚至有水田和山。可以将这些承包给坞里的家仆——坞里并没有那么重的事务要做,那就避免养闲人,叫他们去开垦一下种些东西。湖里可以种莲花莲藕荷叶等;山上种果树,也可以种桑养蚕、缫丝织锦,养鸡或其余牲畜;水田里可以种稻养鱼,还能养鸭子。所有东西种出来、养好了都先供应莲花坞的需要,多余的归个人所有,补贴家用皆可。

诸如此类的问题我给他列出来四五项,等写好了单子,抬头一看已经是月上柳梢头。锦儿靠在一边打着瞌睡,门外是阿沐的身影。

我叫醒了锦儿,让她和阿沐先去休息,今天晚上不必上夜。

虽说在不净世也是我管家,但好歹还有个账房先生帮衬着。这下好,担子全砸在我一个人身上,还得找别人的问题。看着那一摞账本我只觉得心力憔悴,想着过不了几天大哥也会叫人送账本让我看。我真是一看到那些数目都觉得反胃,更是头痛欲裂。

我虽然累得够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可仍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我看来江氏仍有无限可能,但这个计划有多远,那就得看江晚吟能给我多少诚意。可就算心里这么说,但却已经慢慢地在构思一个更加宏大、也更有野心的计划了。

一晚上太激动了没睡好,第二天又醒得早,导致我两只眼睛都有点肿。一看窗外,想来是还差一刻就到卯时了——江晚吟早就起来了。

我叫秋痕进来替我浣面更衣,梳头的时候我看着镜子,莫名间想起叫秋痕给我点了一个眉心妆又上了金粉。但看了又觉得夸张,擦了重新点一个寻常些的。秋痕一大早被我弄得莫名其妙,就问了一句,“今儿是怎么了,二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竟起得这样早。”

我拿着笔又点了个浅一些的口脂,添了两笔,一抿嘴,“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了。你去把那一摞账本和我写好的纸收拾好,我去找一下江宗主。”

镜子中的秋痕愣了片刻,而后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婢子明白了。”

这次去找江晚吟我没叫人跟着,一个人抱了一摞东西就往宗主卧房的方向去。谁知去了竟然没人,我又找到大门口的试武堂也是空空如也。正当我垂头丧气地准备往回走时碰上了一个扫地的老翁,便过去询问一二,得知江晚吟每日在教导弟子们晨练之前自己会提前起来练剑。此时,他人应当是在昔日虞夫人所住之处。

我听了也没多想,道谢过后就匆匆忙忙往那边跑。一路七拐八弯的我竟然没有迷路,穿过天井处的九曲廊桥,来到了昔日的“枕玥殿”。

我在门口拍了拍门环,等了片刻也无人应答。我又问了两声,仍然无人理会。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壮着胆子推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探进去一个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是没有一个人。

出来关好了门,我准备往回走时突然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此处廊桥倚水,近水处均是白玉做成的栏杆,上面雕着精细的纹路。我抱紧了怀里的账本,顺着廊桥继续走下去。太阳升得更高些了,骤然间响起了第一声蝉鸣。转过一处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湖水在晨曦的照耀下泛着珠光,如同满池碧玉。其上是盛开的紫莲,朵朵璀璨,金黄的花蕊上盛着几颗未晞的露珠。紫莲之中是一座六角凉亭,亭座近乎于水面持平,在日光之下莹润生光,亭中放着一架箜篌。不远处有一拢荷叶,在一处玉栏杆的缺口处落下一片荷阴......

在这湖面之上,有个少年执一柄长剑,破空斩水,向天而行。

足尖点水水不动,剑气震世涌三江。

他孤身一人在此舞剑,可我看着只觉得他比湖中紫莲更安静。

看他剑芒凌厉,身姿轻盈,目光如炬,一时间我也看得有些痴,不敢上前打扰。

这时候的江晚吟褪去了平时的阴鸷狠戾,没有了满面的冷漠嘲讽,只留下了满目的希冀——

留下了一个莲花坞里的江澄。

我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扶着那白玉的栏杆,也感受不到手心处生出的凉意。“噗通”,我确信我没有将石子碰进水里,可心里却晕开一点点的涟漪。

江澄像是昨夜凉风从天上吹落的星辰,是日出换来的朝露。金色的日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身影照得格外修长。我站在那里看着他,竟觉得一道栏杆将我们划开了距离——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画中的悲欢离合,是我触碰不到的温热。

而我只是个看画的人,其中的故事自始至终都与我无关。

我看着江澄,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想也当个画中人,可以走到他身边的画中人。

他旋身而起,火一样的目光与我相触,一张脸上糅杂着震惊和愤怒。骤然之间我就想起了这是哪里见过的场景——

回忆里的那个午后,我就是在这里碰到了躲在荷阴里的江澄,而他面上的神色近乎和现在如出一辙。

我心下一震,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手一松,账本落了一地。

噗通。

江澄。

他落在湖中的六角凉亭里收了剑,抚平衣服上的褶,向我走过来。在我目瞪口呆之下,江晚吟面无表情地踏水而过。他在玉栏杆的缺口处拨开那一丛荷叶,踏上这边的廊道。看他的面色能感觉到江晚吟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你来这儿干什么?谁允许你来的?”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脑子转不出来一点有用的东西。

江晚吟把我上下扫了一遍,加重了语气说道:“说话啊!哑巴了?”

这时候我才醒悟过来,在我面前的是江晚吟——并非那个在我心湖中投石起漪的少年。

我十分尴尬地蹲下把东西拢到一起,想了想说道:“我来找你的。”

至少我心动的少年是他的过往,是他身上仍存在着的部分。若我还想再看到江澄,那我无论如何都得让江晚吟放下戒心,让他开心。

江晚吟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答得这么直接,也是愣了一下,态度软了一些。他瞥了一眼放在账本上的几张纸,伸手拿过去看。我紧张地站在他面前,咬着嘴唇仔细观察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试图从里面辨别出几分情绪。

那一对墨玉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了片刻的惊喜,但只是一晃而过,甚至让我怀疑自己看错了。而后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正式,也多了一种让我有些不明白的情绪。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忌惮。

“还不错。”他拿着那几张纸转身就走。

我跟在他身后,恨不得都要跑起来了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还不错吗?那江宗主准备用吗?还有,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我一眼,“谢你?”

“啊,也不着急,江宗主慢慢想。还有啊,这只有些琐碎支出,没法从根本上治理。江宗主打算什么时候把大项开支的账本给我?”

我一侧身,绕到他前面,转过身来倒退着走——免得他又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江晚吟的面色毫无波澜,看了我一眼又想绕开我走到前面去。我急忙往前一挡,“还有收入的账目——我保证我真的不是过来白吃饭的。”

江晚吟皱着眉头往旁边一晃身子,走到了我前面去。我转身赶过去,却听到他说:“你随我来取吧。”

我没想到江晚吟日常处理政务和生活都在“枕玥殿”,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宗主卧房。

我跟着他进了枕玥殿的大门就闻到了一阵香味,肚子跟着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估计江晚吟也听见了,侧脸给了我一个讥诮的笑容。

“打雷了,听见没?”

下一刻报应就来了,他的肚子也叫了,甚至比我的更响。

“人在做天在看,江宗主听过吗?”

“滚!”

江晚吟走得快,也懒得离我。这时候我也不着急追他,抱着账本在他后面放肆地笑出了声。果然就听见里面传来暴怒的吼声,“你再出一点声,我就把你扔去喂狗!”

我乖乖闭上嘴跟进去,把东西放在书桌上。江晚吟在一旁的架子上抽下来一大摞的册子,一股脑甩进我怀里,“你要的东西,拿走吧。”

他这么爽快地把东西给我自然是很高兴,但我的眼睛跟着肚子飘到了另一边——

另一侧珠帘后面的小桌上已经摆好早膳,我都能闻到鸡蓉玉米粥和八样小菜的香气了,还有包子!

有些费力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回书桌上,我在江晚吟疑惑的目光里问道:“来都来了,时辰也到了,江宗主都不留一顿饭?”

一瞬间江晚吟整个人像是被雷劈——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我竟然能提出这种问题。而后他很快又恢复了一脸的冷漠,反问我,“我自问没有亏待过聂姑娘,难不成你那里没有早膳吗?”

我心里叹了口气骂自己傻,眼前的分明是江晚吟,我怎么能想着留在这儿和他用一次早膳呢?想想之前叶淳叮嘱我的,他没直接把我丢出去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一个聂家的大小姐还是要面子的——

“行行行,知道了。不就是看你这儿近蹭一顿吗?在哪儿吃不是吃你家的!”我又把东西重新抱回手里,给他点了个头转身就走,“这就走,不用送!”

江晚吟还真没送。

我又绕回刚才的地方,看着那一湖的紫莲发了一会愣。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打道回府。

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锦儿拿着个扇子站在门口,挡着太阳在等我回去。一听见我叫她,小姑娘也顾不得晒着就跑过来,用扇子给我遮住阳光。

“小姐去哪里了?我起来就找不到你!秋痕说你去江宗主那里,可是方才江澈那厮从江宗主那里过来问小姐。这不明摆着小姐你不在吗?”

我用手推了推她的扇子,分她一半阴,“我早先时候是去找过江宗主,之后又去别的地方散了会步,这不现在饿了回来了吗?”

锦儿又一瘪嘴,不开心地说道:“小姐也真是的,起来了都不知道叫我——我哪里像你那么贪睡!你叫我,我就起来了!”

“你说我懒?”

“没有,我可不敢!”锦儿笑着拉住我,“小姐快点走,江澈还在里面呢!他送了东西过来,还说江宗主有话让他带过来。”

我听的是一头雾水,江晚吟什么毛病——我在的时候不说,非得等我走了再叫人传话?我俩是没有特别亲近,但也不至于如此相看两厌吧?我在他面前多呆一瞬间都这么让他难受吗?

进了大门就看见一个紫衣身影立在梁下——江澈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屋檐上的燕子。我这才发现江澈其实和江晚吟很像,只是因为年纪小一些,身量不如江晚吟高大,肩膀也没有他那么宽。最重要的是,江澈虽然把江晚吟的高傲学了个透,但他的眼睛还十分明净,里面是初升的朝阳,时不时还会有带着温暖的笑意。

“江公子。”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先对我行了礼,然后对锦儿“哼”了一声。“聂姑娘,我只是云梦江氏的普通弟子,担不起你一声公子,你还是叫我‘江澈’吧。”

我对他笑了,实在是没想到,江晚吟那么个人,竟也能教出这样待人温和的弟子。我问他,“方才去湖边看了看,回来晚了,还让你等,真是不好意思。敢问江宗主还有什么吩咐的?”

江澈回给我一个礼貌的笑容,“吩咐是没有,宗主只是让我来问问聂姑娘早膳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若是有,可以叫人格外送来。今日宗主的早膳全都各取了一些送来了,还请姑娘进去尝尝,若是合胃口就叫人传一声。江澈还有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告辞。”

他执剑向我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涌起一股浅浅的伤感。

“江澈!”

紫衣的少年在初夏的日光里回过头,平静地问道:“聂姑娘还有什么事?”

“多谢!”我冲他挥了挥手。

“分内之事,聂姑娘不必客气。那——”

“江澈,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不用麻烦你家宗主了。”

少年的脸上晃过疑惑的神情,而后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神色,重新正色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锦儿扶着我走进屋里,盛粥的时候我跟她说:“把江澈送来的东西分给院子里的家仆吧。”

“为什么?那不是小姐想吃江宗主才送来的吗?”她弯腰看我,“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去也没打把伞,肯定是晒着了。菡菡,倒水!”

“不是我想吃,拿下去吧。”

其实我根本就不爱用早膳,此刻看着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恰巧在枕玥殿的门口,觉得肚子饿了。

*这里阿琰理家的内容参考了《红楼梦》里王熙凤和贾探春理家的内容

*对舅舅在后湖练剑的描写参考了《爱晚亭边》和《轻鸿行》的歌词,毕竟我很多灵感都是听歌听来的。

*舅舅和阿琰只能说是单独相处、不涉及家族利益的时候比较和平,只要涉及家族还是相互又戒心。之后就靠阿琰的机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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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八章·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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