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愫引我到营帐边,便带着南宫懿先去她那里——留给我收拾整理的时间。南宫懿原本还闹着要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却被秦愫以又是挪帐子东西的,太劳动下人拒绝了。又怕她难过,还说若是愿意过来,可以待到就寝前再走。
我点头赞同,但其实我心里想着人多了眼杂——我偷偷出去找江澄就不方便了。
临走前留下话,说松江的梁晚烟也来了。住的地方,和南宫懿近些,邀我一道用晚膳。
锦儿替我打帘,走近帐内倒还宽敞。迎面是一架屏风,上绣着《望庐山瀑布》的名画。屏风后便是书桌,靠床边的位置放了一张小几,想来是用作加餐时临时摆膳用的。在靠内处的一角,有三架屏风合围处。其中,放了一只浴桶,并布巾和花露等东西。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我紧着躺下休息了一会,便又起来同秦愫她们一聚。好巧哥哥闲来无事跑过来找我,就同我们四个姑娘凑在一起用了晚膳。
过后我们又围着篝火读诗、玩飞花令也是畅快,还听哥哥用短笛奏了几首曲子——并没有因他是男子就显得尴尬。
我们几人一直玩到了戌正半刻,才被各家的姑姑催着回营帐休息。我们几人意犹未尽,约定好了,等围猎结束、射艺比赛前再聚。
次日清晨,天将蒙蒙亮时我就被锦儿从被子里挖出来了。
山里较之外面更冷些,这时候帐子里都燃着火盆,可我还是打了个哆嗦,吸吸鼻子。
但我还是不死心地继续挑了一件齐胸襦,在外面套了一件缎面的短衣,又披上一件斗篷才能抵御这秋日清晨的寒气。
用过早膳,出去的时候恰是碰上了秦愫一行人,我便与她们同行。
草叶上朝露未晞,裙摆一扫便给露水沾湿。地面尤有白霜,走过时,如落雪一样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我们去的不算早,此时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姨母和其他几家的主母都到了,江厌离也在其中。
看台的座位是提前安排好的,想来是金光瑶有心的缘故,我们几个姑娘的座位凑了一堆。而金妍等庶女,则被安排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上。我自然明白这安排是什么寓意,百凤山围猎,除了真的看围猎,还有各家主母替自家女儿相看各家公子的作用。
我向四周瞧了瞧,却没看到虞茗姬的身影,觉得甚是奇怪。南宫懿却开心极了,“她不来才好呢!免得又要看她那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
“阿懿,别这样!”秦愫嗔怪地看她一眼,“虞姑娘想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一会就来了。”
“哎呀,不说她了。表姐,你说今年哪位公子会得的花最多?”
我想了想,“肯定不是我家的。”
这话引来她们一阵笑声,连梁晚烟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想,应当还是蓝家的泽芜君吧?”
梁晚烟说的不是没道理,可南宫懿却是打趣道:“嗯,泽芜君。怎么不是含光君呢?”
“我想起来了,清心一曲琴上弦!梁姑娘是不是偏心啊?”
说到这儿,梁晚烟的耳朵红了起来,低下头去没说话。
秦愫赶紧捂住南宫懿的嘴,自己上前去安抚梁晚烟道:
“阿懿她年纪小,心直口快些,梁姑娘莫怪。”她停了一下,又小声地说道:
“不过,梁姑娘生得清俊,而且医术卓绝。要说配泽芜君,也是当得起的。”
“秦姐姐想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泽芜君为世家公子榜第一,我不过是出身小门户的医修,哪里配得了他?可快不要折煞我了。”
南宫懿听了,反倒觉得是自己的不是,赶紧凑过去想要补救一下。“梁姑娘,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乱说。只是,梁姑娘也不要轻贱了自己才是——各家的嫡姑娘哪个不是千娇万宠地捧在手里的?这配不配的都是世道,心里还是要金贵自己的。不然,可是伤了梁宗主的心。”
梁晚烟看着她,那张一向清冷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笑容来——宛如朝阳落在冰面上,亦是亮眼的。
“多谢,我自会更珍重些的。不过,大家也不必梁姑娘地叫我了——听着怪生分的。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朔子。我阿娘就这么叫我。”
“朔子?”我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便好奇地问道:“有什么说头吗?”
“我出生时月相为朔月,名字便取了这个朔字——南方这一辈从水,就唤作溯了。”
我依稀记得,泽芜君蓝曦臣的佩剑名唤朔月。这么一想,他们俩似乎确有不小的渊源呢。可这话再说下去也无意义,我便留在了心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正说着,听到台下响起礼炮声——远处的山巅上,格外醒目的烟火依次炸现出各家的家徽。有小厮高声念道:“玄正贰拾肆年秋猎,骑队游行,起——!”
“兰陵金氏!”
轩哥哥着藤黄织锦的半臂圆领袍,内衫的袖子用皮革腕甲束得极紧。胸口处用混金丝的线绣了一朵金星雪浪,日光一照,便熠熠生辉。金子勋虽也是面容清秀,美冠华服,只不过神色傲慢,眉目间有少几分硬朗深沉,差几分气韵。又有轩哥哥珠玉在前,这么一比,便当真如顽石一般平淡了。
他二人身后有十几随行的金家弟子,一个个也是衣着不凡。轩哥哥刚一露面,看台上的女孩子便将鲜花抛洒而下。他虽然已有家室,但的确人气不减。我把在场的各家小姐扫了一遍,想嫁进去当妾的也不在少数。再看江厌离略有些寡欢的神色,我知道还得靠我出手。
我确实和江厌离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我也不会允许别人窥探金家主母的位置。
我走到江厌离身边,有意大声说道:
“嫂子怀有身孕,行动不便。那今年的花儿,我便替嫂子和未来的小侄子抛了。还想提前向嫂子讨个赏,将来先教他叫姑姑可好?”
江厌离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对我感激地笑了笑,“那是自然,多谢阿琰了。”
我将篮子里的花抱出来一大半,一股脑地抛下去,还趴在栏杆边大声喊道:
“轩哥哥!嫂子给你的花儿,接好了!”
南宫懿她们几人见了,也紧随我后,跟着我把花儿往下扔了几朵。
“替小金夫人给金公子的!”“小金夫人说,祝公子拔得头筹!”
紧随其后的便是清河聂氏。和往年一样,各家仙子在我家的骑队出来时都是安静的。倒是各家男修,皆挥着手中的刀剑,齐呼我大哥的尊号“赤峰尊”。
这时候,我哥哥跟在大哥后面就显得有些落寞了——仙子们不理他,男修也不理他。所以,我花篮里剩下的花儿,一枝给大哥意思意思,剩下的全用来给哥哥撑场子。
哥哥身着月白色的仙鹤暗纹广袖外袍,内着青色的内衫,腰上用铜色腰扣系住草灰色的腰封。还是和往常一样,举着他的折扇摇啊摇——完全就是个闲散公子的模样,一点没有要秋猎的士气。他和威武的大哥,一前一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哥每年都被我丢出去的那枝花砸得一愣,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用常年握刀的手捻着那朵芙蓉,朝我挥一挥示意。而哥哥就完全不一样了,我那一大捧砸下去,他可甚是享受——
一般都是耳边戴一朵,嘴里叼一朵,手里举一朵,胸前别一朵,非常招摇。
但我也乐得看他扮这个样子。
今年他得的花儿种类更丰富些,因为秦愫她们三人也随我扔了花。
而后便是姑苏蓝氏的骑队,意料之中的尖叫如潮涌。我发现,泽芜君从我们身前经过时,梁晚烟的面颊微红,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枝蝴蝶兰,轻轻地抛了下去。那花儿落在泽芜君的肩上,滑到他手中,引来他的侧目。
“云梦江氏!”
看见江澄我就意识到我犯了多大的错——我现在篮子都空了,去哪儿找芙蓉去?
更让我觉得头疼的是,江澄今年格外的受欢迎——他一出来,各家女修的尖叫声简直不亚于蓝氏双璧。还有那如倾盆大雨的鲜花——我都好奇了,她们之前是一朵都没扔吗?
秦愫见我犯难,也知道我去莲花坞治家应该和江澄有几分交情在,便很大方地给了我几朵芍药花。“虽说不是芙蓉,但我想心意到了,江宗主也是明白的。”
我想了想,目前来说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便依她所言,扔花之前我突然想起锦儿来,便招手把她唤到身边,递给她一枝芍药花。
锦儿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推脱道:“小姐给我做什么?”
我着急给江澄扔那几朵花,便问道:“你那点事我都知道,回去再找你算账。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她最后还是接过了我手中的芍药花,有些扭捏地抛下看台,落到了江澈的手里。
江澄自然也是接到我的芍药花。但他只是把花拿在手里,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好像在问我,“你的芙蓉怎么没了”?
“眉山虞氏!”
南宫懿在我身边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我便听到有人惊讶地喊着,“那是虞氏的长女!”
一时间男修呼声大作,不少与她交好的女修也抛下了鲜花。而我和南宫懿则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袭红衣烈烈的虞茗姬束发昂扬,打马而过,英姿飒爽。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秦愫,她笑着为虞茗姬抛下两朵芍药,真心地赞赏道:“虞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与寻常仙子不同。”
这时候,我格外羡慕虞茗姬。羡慕她的美貌,也羡慕她的修为。她可以驰骋在猎场上,和江澄比肩而行。她可以挽弓射箭,百步穿杨。江澄遇到的危险,她能鼎力相助——而不是和我一样,只能坐在看台上,等他们归来。
*过渡写的有点长了……后天再整一章甜的
*食用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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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二十三章·秋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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