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三十七章·新颜

“诶,对了表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告诉我阿爷。”

“行,我肯定不和舅舅告状。”

“我骗我阿爷说,要去云梦转一圈,向江宗主学几分治理宗门之术——他在我阿爷眼里,那可是少年英豪。但是,”他加重了声调,“我其实是去了一趟西南,想去训一头蚩尤的坐骑回来。”

我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原以为蚩尤的坐骑是那种威风凛凛的猛兽,谁知道那东西长得圆滚滚的,天天就知道趴着吃竹子——半点威风的意思都没有。我觉得没劲得很,看了两日就回来了。想着反正回去也要被阿爷压着学习,就说来看看你和姑姑。结果,正好碰上了你。”

我被他说得笑了起来,“表哥,这可是你太不厚道了。你来看我和姨母,就因为你不想学习?”

南宫凛十分头疼地把我晃了晃,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人艰不拆!我好歹是救了你呢!”

“是!多谢表哥不想学习,顺便来看看我这个表妹!”

他点了点头,而后突然低下头来看着我,扬扬下巴。

“诶,你说咱们俩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要不然就别表哥表妹地叫了——怪没意思的,尽是中原的官话,说着都累得慌。”

我好笑地看着他,问道:“我不叫你表哥叫你什么?我记得舅舅是叫你辰儿的,不然我跟着他叫?”

南宫凛霎时间就急了,突然把手松了一下,再把我接住——吓得我一下子搂紧了他的脖子。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爱占人便宜呢?我都没说叫你小宝,你还好意思叫我辰儿!再说我就把你扔在山上喂狼!”

看他那着急的样儿,我愣是盯了他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

“那行,不叫你‘辰儿’叫什么?”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

“我叫你阿琰的话,不如你叫我祖木好了。”

“你不会是占我便宜——想让我叫你祖母吧?”

他又把手松了一下,再接住我。我又是被他吓得搂紧了他的脖子。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我们俩异口同声地朝对方吼了一句,然后都愣住了。

“你先说。”“你先说。”

我和他对视了片刻,

“那我先说。”“那我先说。”

我看着他,有一点照镜子的感觉。见他要开口,我立刻松开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我先说!”

“行行行,你先说就你先说。”

“你再吓我,我真的咬你,你信不信?”

南宫凛嘲讽地瞥了我一眼,

“就你那点攻击力,咬我一口也没什么的。姑姑没和你说过吗?我小时候在草原上,有一次自己跑出去玩,结果碰上了一匹狼——最后,那匹狼被我咬破喉咙死了。”

他突然对我一笑,露出唇边两颗长的有些异样的虎牙。

我愣了一下,说道:“你真棒。”

南宫凛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了,他重新正视脚下的路,开始给我讲他名字的来历。

“我阿娘怀我的时候,回了一次草原——我是在草原上出生的。听说我出生时,眼睛是比草原更纯正的绿色。阿翁就给我起了一个回纥名字,叫祖木莱提汗——是绿宝石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长着长着,眼睛的颜色就不纯了。不过,这名字我阿娘一直叫着,也只有她一个人叫。”

说到这儿,他略有几分遗憾地低下头去,

“若非我姓南宫,我真想一辈子就留在草原上。那儿的天,离我们很近,云朵就像是挂在天地相接之处一样。到了晚上,星星就在头顶,伸手就能摘下来。可我阿爷总希望我能学学中原世家公子的样子——他对照我出生的日子,找了那日的星象。北辰主位,众星相随。他希望我能复兴南宫氏,就给我起了个乳名,叫辰儿。”

南宫凛略有几分粗粝的嗓音飘进我的耳中,我仰头看着他的面容,第一次发现传闻不假——他的确是个风格另类的异域绝色。

他的面部线条刚毅粗犷,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泛着蔷薇的颜色。金色的睫毛又长又密,围着他那双宝石一样的蓝绿色眼睛。在那一片湖泊的深处,是深蓝色的旋涡。可他张狂的异域容颜,却偏生配着一双上挑的狐狸眼。还有眼角的一颗泪痣,那是比狐仙更妖冶的美。

他那一头金发也没有按照世家公子的规矩束起来,而是用两侧的碎发打了辫子,向后拢在一起。白皙的额头前,用黑色的绳子勒着一枚蓝宝石的眉心坠——很衬他的眼睛。

南宫凛这一身异域风格极浓的打扮,偏生穿了一件中原的淡紫色圆领袍。可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把他的金发衬得熠熠生辉。

“原来你不喜欢‘辰儿’这个名字啊?那你为何不同舅舅说呢?”

“没用的。”他无奈地笑一笑,“他还给我取了中原的字——我有四个名字,但我却只喜欢那个不被他认可的。”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以后就叫你祖木。只叫你这个名字。”

酒劲儿上头,再加上山路陡峭,南宫凛走起来晃晃悠悠——

困意逐渐席卷了我,我就着他的肩膀一歪头,就要睡过去。

我在半梦半醒间感到南宫凛脚步一顿,然后就听到有人厉声地说着什么。

本来我没在意,却被一阵剧烈的摇晃给晃醒了。

我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狠捶他的肩膀,顺带着喊了一句,

“祖木!你是不是有毛病!我稍微睡一会儿而已!”

南宫凛一脸不想认识我的表情,低下头来小声地和我说道:

“阿琰,江宗主有话问你。”

江晚吟?他来这儿干什么?

我惊恐地扭头,正对上江晚吟怒气冲天的面容,周身威压强得让我不敢呼吸——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而他身后的江澈,则是满脸不屑的神情。

只是,江晚吟的面色看起来有几分苍白,前额上似有汗水。唇瓣上没什么血色,可内里却沾了鲜红。

我很想上前问问他是怎么了,但又没有理由,只能把这一点担忧按耐在心中——免得江晚吟嫌我多管闲事。

“你干什么去了?”

我皱了皱眉,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我又不好直接把刚才的事告诉他,脑子里想着怎么骗过去才算完事——免得他又对我一通说教。

“没干什么,就四处走了走。”

江晚吟的两道目光如火一样在我脸上灼烧,他冷笑了一声,

“走走?!”

我无助地看了一眼南宫凛,希望他给我点提示。而他看着我,则是满脸想死的神情。

南宫凛刚低下头来,小声地说:

“你脸上的血——”

“本座没问你!不说话能憋死你吗?!”

江晚吟真是对人十分公平,任谁都只能被他一顿吼。南宫凛小他两三岁,也是被骂得一愣,缩着脖子不出声了。

我心中不由得感叹,南宫凛的脾气是真好。

“你!”他瞪着我,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腿吗?不会自己走?!下个山能摔死你?!十五岁了还要别人抱——你是倒着长吗?!自己下来站着!”

我看着他手上噼啪闪着电花的银戒,觉得还是别连累了南宫凛的好。

于是,我就算是腿软,也还是乖乖地自己下了地——但我还得扶着南宫凛的手才能站住。

江晚吟看我的眼神愈发像刀子了,恨不得在我面上剜下一块肉来。

我赶紧抬手使劲擦了擦脸,却又是被江晚吟一顿厉喝,

“擦什么擦?!哑巴了?!说话!”

我也搞不明白他哪儿来这么大气,但我现在不敢顶回去——

他要是真生气了,再加一个江澈,我和南宫凛谁都别想跑。

我没办法,只能详细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着重强调了一下,

“江宗主,你不要生气了。不,你生你的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想着上去找一下芸儿的遗物。祖木,啊,我表哥不知道这事儿。他是赶在我被刀比着脖子的时候救了我——他没跟着我胡闹,您不要迁怒他。”

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是我喝酒上头,眼花了——江晚吟的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和犹豫,嘴唇轻启,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化作一个更加犀利的眼神,和一句嘲讽的话,

“哼,自己去找遗物?你就差当遗物被人捡了!”

“像你这样的,去了东海边,埋进沙堆里露个头,别人都能把你当海螺捡回去做摆设!”

说罢,抽出一条帕子,从江澈那儿接了水壶,狠狠泼上水。然后,啪一下扔进我怀里,

“擦擦你那张吊死鬼似的脸!回去被人碰上了,吓咽气了都不知道算谁的!走!”

被江晚吟这一通吼,我倒是清醒过来了,腿也不软了。有南宫凛扶着,走得还算快。

江晚吟身上那股凛冽的荷香又环绕在我身边,我只能赶紧三下两下抹干净脸,想赶紧远离这让我心跳不稳的气息。

“你这脸上没擦干净,帕子给我一下。”

我把手帕递给南宫离,他一边走,一边帮我擦了擦鼻翼两侧的位置。

“你跟江宗主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姑苏了吗?”

他朝我瘪瘪嘴,又朝着江晚吟的背影挑挑眉,小声说:

“没呢。我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给他吼傻了。”

而后,他十分敬佩地看着我,

“你去年在云梦待了快三个月,天天都能碰见他吧——可真是难为你了。阿琰,我敬你是条汉子。”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去年夏天,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日子。可南宫凛偏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将就着解释一下。

“呵呵,去年夏天他不这样。”

似乎,我还是下意识地维护江晚吟。

“不过,江宗主确实和传闻里说得挺像的——尤其是骂人,真的非常有特点。”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全是求真务实的好奇,“他为什么说你的脑子像海螺?”

我直接被南宫凛问语塞了——才想起来他去西部草原更多,却从未去过东面的海边。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东海边有一种很漂亮的贝壳,它们死了以后被冲上沙滩,你捡起来贴在耳边,就能听见阵阵的涛声——只要带着它们,不管离海多远,都能听得见海浪的声音。”

“这么神奇!?那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我还从来没见过海呢!他们说我瞳仁的颜色像极了大海,你帮我看看是不是?”

说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就突然贴近我。我被他惊得一缩脖子,赶紧把他的脸推开点,

“像!你瞳仁的颜色就是大海的颜色,比海的颜色更漂亮——你别离我这么近!”

“那江宗主说你的脑子像海螺是什么意思?你的脑子也会和海螺一样有海浪的声音吗?”

说着,又突然贴到我耳朵边上来。

我被他闹得心跳都快了,赶紧跑出去几步。结果,他十分认真地跟在我后面,

“你脑子里没有传说中‘哗哗’的声音啊——”

“你属乌鸦的吗?聒噪个没完没了?!”

我们俩说话的声音分明不大,可江晚吟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头来就是一阵怒吼。

“说你是亥年‘龙抬头’亥正二刻生的都是夸你聪明了!那是说她脑子里的水多得跟大海一样!蠢货!闭上你的嘴,乖乖走路!你是嘴和腿连着吗?!走路就非得说话?!如果是,就给我找东西把嘴堵上!”他手上的紫电闪了闪,“要不然,本座就只能打断你的腿了!”

我俩被他吼得挤在了一起,乖乖地点头如捣蒜。

看着江晚吟那张黑透了的脸,虽然挺害怕的,但我也着实没勇气再斗胆打扰他一次。所以,还是早死早超生,一次死干净吧。

“江宗主。”我顶着他的眼刀继续说道:“我表哥说跟我一起送姨母去姑苏,然后他送我回清河——就不麻烦江宗主了。”

江晚吟走得比我们快,他站在比我靠下的几节台阶上,眼睑下垂——浓密的眼睫挡住所有的思绪。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我,转身就走。只有冷淡的三个字随风飘来,

“知道了。”

*大家先不要沉迷于【表哥真是个大可爱】!我们考虑一下舅舅,为啥看着有点苍白,那是因为阿琰身上的伤,无差别转移到他身上。我们解读一下——

舅舅人在屋里坐,伤从天上来。猝不及防一顿内伤,调息好了出来无目的地找人,然后受到精神伤害。

*我看很多小可爱在回复里说【沟通很重要!】

了解了,了解了。但他们俩之间,不只是沟通的问题。毕竟他们两个人在最开始的接触上目的不纯,两个人之间混杂了很多东西。说他们两个人相爱是真的,但这不能够抹去他们两个人也是互相算计和伤害过的。就是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基础信任在丧失。不过,这中间确实有人为因素,导致程度更加严重(如果是他俩互相坦白就会好很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可以作为盟友——携手合作,但“各自为营”。想要突破这样的情况,只能靠之后的实际行动去重建这样的信任——毕竟他俩在言语上,已经没啥信任可言了。这些事情我会放到以后写,让他们能做到把后背留给对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可能才是夫妻的最高境界吧。

*我本来想着,第一人称方便表达情感。后来发现,好家伙,视角受限——所有的番外都是为了保证大家有一个相对全面的感受。但是,人物还是戏中人,他们只有单方面感受。有些人,有些事,走到了一定程度,真的是难以开口了。

*《从君行》之前我在贴吧里还写过一个坑《长乐歌》,不过真的坑了(中间有很多bug我自己都解释不通,就没继续了)。《从君行》里面有一些诗词我在《长乐歌》里用过,然后发现这边还能用,就挪过来了。不是抄袭啊,不是抄袭!都是我自己原创(捂脸)

*开学给我开没了,微积分和会计学记笔记写到飞起。刚开学我就开始期待暑假写文的日子了……愿我暑假写完第一卷!

*比心!爱你们!下周六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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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三十七章·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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