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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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缘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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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酒后胡言,兰台差点就被柳七避雷进入溯源了。说差点呢,就是说事情最终还是被救回来了,无心当中。

兰台是一个不太会享受的人,对一些墨魂佳酿也没办法消受,在墨魂眼中比较适宜兰台品尝的桂花酒,对她来说也太香了。她还真是最喜欢浊酒,质朴的糯米酿,味道清淡完全不妨碍思考——这么一说,她听音乐也颇倾向于听这样的音乐,或轻缓或活泼或低沉或诡谲,总是隐入夜色而不令人烦扰,与希文先生的品味有所相似,都是不太会去欣赏多种音乐的人——不是偏见,就是那种“也不错,可惜我无暇欣赏,影响我工作/学习了”的感觉。

那是范希文归斋小宴上,大家又聚起来喝点小酒,低调地庆祝一下。偶然听希文先生说起自己在斋外的去向是到各种贫困地区做义工义教,兰台就瞪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过去。

范希文十分意外:“兰台竟对此事颇感兴趣?”

兰台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大学时曾经尝试报名支教计划,只是没能选上……”

回想起来,她猜测是因为那时候她说自己不会做饭的缘故——实际上她是会的。

说到这个谎言的原因,大约是那时的她常常因为出身家境自卑,有意竖一个体面娇气的形象,现在想想,也是幼稚可笑的。

范希文不知其中内幕,看到兰台微微羞愧的表情,以为她是因自己能力不足,选拔被刷下来洞惭愧,自然安抚道:“兰台有这份心意,实在甚好,我在村镇落脚时,时常看到有年轻学子不畏贫苦,赤心献身于基层,多有感叹……兰台若是不嫌弃,下次不妨同去。”

然而时过境迁,她已不是那种忧虑甚少的学生,成为了一个有生存压力的社会人。她还能抛弃现在的工作,投身乡村小镇吗?她想到自己的家人,又想到一些支援地区的负面新闻,心中颇有惶惶。况且……

如今,她希望深入偏僻的地方,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为了什么做贡献,反而是……做一些实地考察罢了。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即使做相同的事情,她与希文先生也并不抱有相同的志向了;但,是这样吗?她心中亦有人民,不论最后是做了什么样的抉择,难道她是为了一己私利下决定的吗?

兰台没有修炼过表情管理,期待、渴望、犹疑、失望,继而重归坚定……什么都写在脸上。希文先生原本看到兰台脸上犹疑神色时,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兰台是现世人,哪里如墨魂一般自由,能够说走就走呢?然而兰台并未多言推脱,只说:

“能与希文先生同游,是我期待不已的事情。只是如今我在城市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也尚未做好计划,或拥有自保的能力……五年为期,我会把未尽之事打理好,希望到时希文先生还愿意教我!”

范希文见兰台情思真挚,亦郑重地与兰台立下五年之约。

兰台兴许不知,提到此事时,她眼中光芒比听闻苏子瞻下厨做东坡肉时都亮多了。

志向所在,不畏艰险,正是少年意气啊。

欣慰于兰台之心,杜子美、苏子瞻等人皆举杯相敬:“祝愿兰台有朝一日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王介甫亦无声地向她浅抬了一下酒杯。

稼轩亦爽朗一笑:“没想到兰台身为女子,也竟有这样的志向。”

上官昭容婉言:“女子有什么不如男儿的地方呢?今见兰台,更觉得毫不逊色。”

稼轩“呃…”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讪然摸了摸鼻子,当即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烈酒,自罚道:“是我说错话了,婉儿姑娘莫怪,兰台莫怪。”

这番情景倒是让兰台不知所措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显露了什么志向,怎么就突然被敬酒了,手忙脚乱地回敬几杯,随即被韩老师无奈地拦下来:“好了,当心喝醉。”

兰台懵懵地道:“啊,好的。”

王介甫道:“难得兰台有此志向,看来日常课业也应当加紧,不可懈怠度日。”

兰台:“…………是。”

韩老师心情有些微妙地低落:“身为师长,今天才察觉兰台殊志,实在是失责。”

“韩老师……”

“不知兰台缘何产生这样的想法?愈也想多了解兰台一点。”

兰台惊吓地浅喝了一口酒,扭头看一眼韩老师,又看一眼,发现他是真的在等自己的答案,才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稍稍端正了一下坐姿,沉吟片刻,说道:“因为我是天下人。”

“我曾思考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或是成长环境不同,或是经历的事情不同,或是所受教育不同,或是干脆归咎于基因——但是反过来说,若我与另一个人,基因等同,成长环境等同,受到的教育等同,经历的事情等同……那我毫无疑问就是他。而我没有成为他,难道是因为我们的基因、家庭、教育、成长不同吗?说到底,只是运气使然罢了。”

屋里的茶酒杯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余下兰台轻缓的声音。

“我没有初中辍学,早早出来打工,甚至走上一些邪门歪道,难道是因为我眼光长远,心中天生有圣贤书吗?倘若我生在一个充满生活窘迫与压抑的家庭,继承另一种更执拗偏激的基因,内外遭受不平,难道不会在如今的文明社会失足吗?”

“我没有沦落为百年前的青/楼/女/子,难道是因为我比她们更有学问,更高贵吗?倘若我降生在她的时代,生活在她的家庭,遭受她遭受的一切,难道不会走上她的命运吗?”

说到这里,兰台愣愣地停了片刻,不知为何下意识看向柳七,恰巧碰上他凝望过来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相交,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稍稍拔了出来,心中若有明悟,便道:

“我与千万年前茹毛饮血的野人并无不同,我与两千年前长/城/脚/下/的/奴/隶/并无不同,我与千百年前的贩夫走卒、伶人歌女并无不同——”

“我亦与官吏士子并无不同,与高门贵子并无不同,与王侯将相并无不同,与帝皇领袖并无不同。”

“……”柳七默默低头喝酒,“…………”

“所以说,我就是天下人,天下人皆是我。”

说到这里,兰台又转过头看向韩老师,眨了眨眼睛:“我不愿意受苦,不愿意遭受不平等,不愿意被压榨掉最后一滴血而不能善终。我有如此私欲,怎么能于这样的时代袖手而立?”

如此志向,宏大美丽而充满了危险。她要见人间疾苦,要看见世界的一切真实,不愿醉于周身环绕的美梦——况且她又哪里是一个被美梦环绕的幸运儿呢?

韩老师怔愣地看向她,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当初的陈生。不同的是,陈生所在确实是乱/世/之/中,而糖果色…………

稼轩却是想到了当初兰台问兵法时,消散空中的慨叹:“……太平盛世,为何依旧没有立身之地呢?”

-

也是此宴结束时,柳七伫立在湖边柳下,双目微阖,感受着迎面的微风。

等到兰台走来呼唤,柳七才应声回头,说:

“兰台可要来我的溯源里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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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魂】兰台录
连载中辣味儿巧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