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权衡之下，瑟兰迪尔决定亲自前去查看情况。
尽管传令官阿斯玛百般劝阻，精灵王似乎已经决意如此。他带着护卫队轻装上阵，隐匿地从精灵修筑的小道潜行。
等到出了绿林境，瑟兰迪尔敏锐地回头一看，艾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偷飞在队伍最后面的。
这个悄无声息的隐蔽者！
若不是她刚刚不小心扫到了树叶发出一声突兀的轻响，怕是连他也发现不了这个不知道跟踪了他们多久的小家伙。
十几双精眼和艾琳对了个正着，场面一度十分凝滞。
“那个，刚刚月桂树告诉我，外面有很多半兽人，有点危险，我觉得我还是跟着你们比较好。”
瑟兰迪尔直视着面前略有慌张的金发少女，高挑起浓密的眉。
“你就是想出去吧。”
艾琳耷拉下翅膀，拙劣的说辞被精灵王一语道破。
瑟兰迪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回了头，继续驱马前行，“还不跟紧点。”
十几只精快马加鞭地赶往人类村庄，他们顺着河道，尽量沿直线前进。
刚过正午，他们就到了最近的人类村庄，在这一带，战争和杀伐延绵不绝，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不比城镇里完备的防御结构体系和建筑，村庄的武装力量很弱小，平日里精灵们只会和他们做一些物资交易。
这些残余的，丑陋的半兽人暂时放弃了骚扰自己的头号敌人精灵，转而虐杀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烧毁人类的村庄，实在是令精发指！
艾琳跟在精灵王身后，捏紧了手里的月桂弓。
她回想起自己和安琪拉他们征战的日子，她也有看着魔种拖倒圣斗士，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刻。她看着这些可悲的怪物，想起自己牺牲的族人，她的记忆里甚至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族人，黄金森林里只剩她一只精了。
艾琳轻轻叹息一声。
她凝了凝神，小心地环顾四周，难免会再有奥克窜出来。
村庄的溪流边，人们搭建起了简易的蓬房，小孩子盖着精灵送来的被子，怯怯地挤在一起，村里剩余的成年男子就更少了 ，又怎么有力量对抗即将到来的寒冬和未知的风险。
瑟兰迪尔摇了摇头，带着队伍继续赶往下一个村庄。
这些小村落的状况如出一辙，脆弱，不堪一击，充满悲伤与绝望。
这些村庄隶属于人类的游牧国家洛汗，离都城较远，而距绿林更近。
绿林精灵们不会轻易收容这些与他们有贸易往来的人类，更何况有一河之隔的罗斯洛立安。
瑟兰迪尔带着队伍，在暮夜时分秘密回归了林地王宫。
艾琳心事重重，很少见地失眠了。她有点触景生情，难免想到原来的日子和根本无解的将来。
这夜，精灵王也未能成眠。
次日一早，他修书一封急递洛汗国王，林地王国愿意派出一支队伍护送灾民到东洛汗城镇内。
传令官阿斯玛的直系下属伊恩会负责此次护送。
艾琳从欧伊玟那里听说这件事后，陷入了沉思。欧伊玟曾经让她去寻找罗斯洛立安的领主夫人，她年长睿智，博学多识，她的水镜也许能解决艾琳的困扰。
这次，林地精灵们会使用自己造的木船，顺着安都因河直下抵达东洛汗。前去探路的木精灵加快行程，来回只要了不到四天。等离开林地王国的最南面时，安都因河的对岸就是罗斯洛立安的领地了。
艾琳想跟着这批精灵去护送难民，折返的时候顺路去请见凯兰崔尔夫人，不期而至的拜访的确很没有礼貌，但她不想再耽误下去了。
艾琳去找加里安，得知精灵王又在书房处理公务，她百无聊赖地等在大门口，打量起主殿的布局来。
主殿的吊顶极高，镶缀着半人高的夜明珠，仿若天空的皎月，浑圆巨大透着幽幽的荧光。周围呈散星状分布的小夜明珠将中心夜明珠衬得无比华美，众星拱月也莫过如此。米白色的石柱支撑起殿堂，上面的除了精灵浮雕，还有些是艾琳看不懂的辛达语。
从安都因河分流出来的溪水被引入主殿两侧，顺着十二级台阶缓缓向下，发出淙淙的响声。
高大，宏伟，华丽，还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傲慢。
像这座宫殿的主人一样。
艾琳第一次如此详尽地观察林地王宫的主殿。与她之前在黄金森林的木建筑大不相同，比起亚瑟王的圣殿又多了精灵独有的灵动和高雅。
她靠着门，尽可能多得仰视主殿，呆呆地看着从未见过的景色。
突然，门被打开了。艾琳一时不防向后倒去，翅膀无用的扑了两下，直接被人拎着衣服领子拽了起来。
瑟兰迪尔面无表情地拎着艾琳，把她放在了最近的一把藤椅上。
“吓傻了？”清冷的声音把艾琳拉回现实。“听加里安说你急着找我。”
“陛下，我想跟着伊恩他们去护送灾民。”
艾琳本来就比瑟兰迪尔矮一大截，刚到人家胸口，现在坐在藤椅上，不得不仰高了头去看瑟兰迪尔。
“此次护送，我派了很多精灵。”瑟兰迪尔纯当她是闲操心，毕竟这只精确实有点脱线。她活泼好动，一点也没有一只精该有的稳重。
艾琳一听，急得一下站了起来，蓝紫色的眸子瞪圆了“可我想去拜访凯兰崔尔夫人。”
精灵王这才搞懂她的意图。
凯兰崔尔的水镜确实有可能能为她解惑。只是她这样去，别说借用水镜，能不能见到这位高贵神秘的领主夫人都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翻出了前几个月瑞文戴尔送来的请柬。
幽谷的新任领主埃尔隆德即将迎娶凯兰崔尔和凯勒鹏的女儿银冠公主。
这个“即将”，对于永生的精灵来说很微妙。婚礼到明年才会举行。
等婚礼结束，可以跟着凯兰崔尔夫人重返罗斯洛立安。
他继任之前，与彼时还是传令官的埃尔隆德私交甚密，借他岳母的水镜一用，也不是什么大事。
顺手把艾琳带去，也省的她天天没事儿就在绿林里种她的月桂，搞得都快有外来物种入侵的危机了。
幸亏艾琳不知道精灵王脑中的想法，不然一定要喊冤，这些小精灵到处乱种月桂，她还倒背了个锅。
“你可以跟着伊恩，但是先别去罗斯洛立安。”瑟兰迪尔少有的施赏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等来年开春，我带你去找她借水镜。”
艾琳寻思了一下，要是没有精灵王，凯兰崔尔夫人一定不会轻易见一个来历不明的精。
自己当时真是急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精灵王，虽然他总是一副不易近人的高傲面孔，但确实是个又仁慈又善良的君主。
“谢谢您，陛下。”
她真诚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只是最近思乡情切，眼中的一丝感伤还是被精灵王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很想家吗？”
“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黄金森林那么久…”虽然黄金森林依旧繁盛的生命会告知树灵们艾琳此刻很平安，但是他们相处多年，感情深厚，难免彼此思念。
艾琳平日里张扬的翅膀也少有的低垂，整只精缩进藤椅里，郁郁寡欢。
在精灵王的印象里，艾琳脸上总是绽放着阳光般的微笑，即使在她虚弱狼狈的时刻，她身上新鲜灵动的生命力依旧最大程度地感染着周围一切事物。
瑟兰迪尔欲言又止，显然，他毫无用语言安慰精的技巧，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
他稳步走向书房圆台上搁置的竖琴，弹奏起了辛达族老精们谱写的安魂曲——最为平抚心灵。
辛达族精灵善音乐，他们创造的乐谱有着妙不可言的魔力。有的能洗涤心灵，有的能抚慰情绪，还有的甚至能治愈伤口。
等到艾琳听到竖琴响起，这位素日高贵优雅的精灵王已经娴熟地拨弄起琴弦。
斜阳照着他略微反光的浅色金发，顺直地垂在肩后，额冠上的红色小浆果衬出他健康的雪白皮肤，湖蓝色的瞳孔里似有繁星闪烁，正专注地望着琴弦。
和缓轻盈的曲调一时让艾琳忘记了乡愁，辛达族精灵们创造曲谱时，大概也没有料到，美人弹奏对乐谱效果的加持是如此巨大。
艾琳觉得自己好像正躺在黄金森林阁楼前的大月桂树下，金黄的叶子层层叠叠地铺在地面，她枕着突出地表的树根，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再沉沉地睡进柔和的美梦。
瑟兰迪尔看了一眼靠着藤椅睡着的艾琳，停下了手中还未演完前奏的乐曲。
他微微摇头，在内心感叹了一下种族天赋，毕竟已经近千年没有再奏过一曲，效果却仍旧拔群。
他看着似乎还在梦中呓语的艾琳，少有地僵硬了一下。
精是哄睡了，但是是睡在他的书房里。
算了，又不是没抱过。
他熟练的抱起艾琳，往她房间走去。
艾琳的房间堆满了小东西，却能称得上杂而不乱。她来的时候除了一把月桂弓，身无长物。这些日子她收到了许多林地精灵送她的小礼物。彩色木雕和泥塑被艾琳整齐地摆放在茶桌上，样式各异的小风铃就随意挂在窗上，微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种类繁多的果酒，被艾琳储藏在阴面的橱柜里。
书桌旁边是一个露天的小阳台，原先，引进的活水在层层叠叠形状各异的白玉石盘上蜿蜒而下，阳台上放置的躺椅和圆桌很适合在午后或是夜晚惬意的享受。瑟兰迪尔瞥了一眼阳台，有些无语，白玉石盘里堆满了艾琳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花盆，除了几颗小月桂树苗，大多是绿林里罕见的花草。
艾琳似乎真的很会养殖草木，极难一见的月莹草正幽幽地躺在水盆中央，基本不会开花的铁皮斛竟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还有从墙壁上垂下来的绿色藤蔓，似掩非掩地遮住寝殿。
客房的装饰本来和主殿一脉相承，典雅大方，如今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瑟兰迪尔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去形容艾琳。
森林里颜色不一的花，晚晴五彩斑斓的暮云，都不能概括她。
精灵王靠在寝殿中央的大石柱上，望着被他放在床上的金发少女出了神。
“艾琳，你在吗？”
欧伊玟得空就跑来找艾琳。
瑟兰迪尔听到欧伊玟的声音，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决定，他疾步到阳台上，一跃而下。
这个高度对精灵来说不算个事儿。
站在花园的灌木丛里，他才觉得不对劲儿，他有什么好躲的啊？
肯定是为了避嫌。
对，为了避嫌。
这厢，加里安从酒室里端来了一罐醇香的麦芽酒，还带了艾琳喜欢吃的点心，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怎么都不见了？
乌龟都比我快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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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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