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里面传来声响,陈言扭头望去,就见一只肥硕的兔子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旁边另一块葱绿的草垛中扎了进去。
这不就是今晚的晚餐吗?陈言心念到。
倒不至于一只兔子都抓不住,不过,陈言下意识地忘记了自己现在和以前不同的事实。于是乎,他还是放轻呼吸,然后慢慢靠近。
那只肥兔子动弹不安地咀嚼着一根青草,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它凌然一抖,仿佛下一秒,它就会放弃口中的这根草,弹射离开。
陈言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狼。
一个猛扑。
显然,他对于突然变化的身体素质还并不适应,这一下子就扑出了预瞄范围。
当陈言拍拍身上沾染的泥灰起身后,那只受惊的肥兔子早就逃之夭夭。
可惜。
踱步到那只兔子最开始冒出的草垛前,蹲下,陈言用手薅了下那个方位,这里居然是一大个窟窿。
这窟窿看起来像一个隧道的口子,又是一个隧道,陈言纠结一下,下了隧道。
不知道在这隧道里走了多久,陈言眼前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罐子,这里是他之前打扫卫生的棚子,他不知道怎么又走了回来。这个地方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到里间看到了正在品茶的老方丈。
“我这是又睡着了?”陈言看着老方丈疑惑的说到。
“也算是睡着了吧。”老方丈悠悠说着,“不过你要学会做梦。”
“还记得你方才梦见什么了吗?”
陈言琢磨着,那梦境却是越来越清晰,和平时的梦完全不一样。
“我梦见了变成粉末的小僧,不似活人的僧侣,瓶瓶罐罐,以及寺庙外的世界。”
“不过寺庙外面的地方可真奇怪,在那个地方,寺庙变成了废墟,什么也没有了。”
老方丈听着陈言的描述,只是笑了笑,继续品了一口茶。
“那梦中的我可是说过什么话?”老方丈笑着点了点桌子,“韩子期走了只是一个预兆,我们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
“我们也要走了?”
“你先去和其他人道个别吧。”老方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真就像一个谜语人
陈言也不在多说什么,从后山走了。
……
陈言先去斋堂找那个叫老张的僧人要了两馒头,然后回到了他最常待着的梧桐树上。老张在梦外看着实属是和蔼可亲,和那敲门尸没有半点子的关系。
内视内腑,陈言看到了杂乱不堪里面的一摸绿意,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可能那也不算是梦了。
“那梦中的我可是说过什么话?”陈言脑子里这句话突然就冒了出来,反正终归只有那么几句,陈言排查一下就确定了,是那句“这就是真实。”
这就是真实,是吗?怪不得老方丈让他学会做梦,可是这梦也逐渐演变成不像是梦了,梦境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梦中梦和现实交互在一起,现在也是一场梦吗?
陈言拍了拍脑子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种和现实极为交互的梦他很少做了,这么久来这也就是第二次,第一次听老方丈来说还是他出生不久时,还在寺庙里闹过笑话,不过他记不清了,小时候的事谁记得啊。
他出门游历的好友韩子期也给他开玩笑似的说过,不要太把梦当做现实。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梦境和现实的界线逐步模糊,那离他被梦境吃掉的时候也不早了。
陈言观察了他体内的那抹像种子的绿意很久,难道梦是唤醒它的契机?不过这力量是实打实的。
他听过出去游历的僧人们讲过很多故事,这个世界并不安全,人们在自己的天赋以及机缘巧合的情况□□内会结出天命种子,然后成为觉醒者,也叫修士。
山里面精怪肆掠,比城中多多了,不过因为寺庙里面有以前大能的法阵,才得以在这山间留存。听说最近十多年,异变的程度更深了,不仅仅是人类,精怪也是,世道动荡,很多人都逃去大城市求生了。
陈言翻着某个僧人回来的时候给自己带回来的记录本,看得津津有味,这么多年来,他可是从来没有出过这片深山。
咚!——
刺耳的钟鸣声响了。
怎么回事,这预警的钟声从小到大他也只听过寥寥几次。陈言心里一慌,从梧桐树上下来,就看见不远处寺庙里出现的巨大的蛇头身影。
它仿佛是打破了寺庙地下的结界,蛇头中央的巨大鳞片有些开裂,渗出丝丝血丝。
但是这并不能妨碍它的凶性。它蛇身彻底从地底拔起,把周围的房屋全部搅烂。那些残砖半瓦里面偶尔会有一些破碎的肢体,那是被它连着屋子一起搅碎的僧人。
陈言目赤欲裂,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那顶大铜钟也被蛇尾抽出好远,不知道滚到山体的哪个地方去了。
僧人死的死,逃的逃,但是离开了寺庙,江岭之大,哪里又有普通人的容身之所呢?
本子里的事情陈言终于是见到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理解过深山。不知道这山里还藏有多少像这巨蛇一样的东西呢?
在这巨蛇的眼中,陈言这些僧人就像是被顽劣孩童捣毁的蚂蚁窝边上残存的蚁虫,没了意思,根本连看也难得施舍一眼。
巨蛇不知道想在这已成为废墟的寺庙里找到什么东西,反反复复翻滚着,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显然它什么也没找到,恐怖的嘶嘶声像是响在每个人心间,但实际上它已经行至万里远。
不过寺庙里的结界也大部分破碎了,毕竟这个结界已经设立很久了,它的前身已然不可考证,早已衰弱,要不然这巨蛇短时间也进不来。
老方丈还活着,还活着的僧侣也都回来了。气氛沉寂,大部分人都显得麻木呆滞,偶尔会有一两个摸眼泪的,不过眼泪好像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摸几下也就习惯性的消失了。
“把他们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烧了吧,血腥味太重,很快就会有其他东西闻着味儿过来。”老方丈边说着,边开始搬开那些碎块。其他人也帮忙着收拾,动作利落,不一会儿一大滩血肉就堆积起来。
有僧人上前往里面浇上了柴油,然后默默退了下去。
小火星被投了进去,瞬间就演变成熊熊烈火,血肉烧焦的气味传出,也不知浇的油烈性有多强,没多久就剩地上一团黑灰。
陈言和其他僧人一起,把这黑灰装入了陶罐中,埋到了寺庙后门不远处。
“寺庙不会再安宁了,阵法结界一没,很快妖怪诡异就会找上来。”跟着陈言一起埋罐子的僧人边埋边说。
“那我们要逃吗?”陈言沉沉的问。
“逃?能逃哪去?现在寺庙还留了一些巨蛇的气息,大部分的诡异不会找上来。而离了这里,人的肉身就如黑暗中的灯塔,恐怕跑不了十里路便会成为某某诡异的血食吧。”
“自古以来都说离乡的人最轻贱,而要不是无路可走,谁想要背井离乡呢?我这次真的不准备再逃了,要是那巨蛇再回来,或者奇怪诡异来要血食,干脆就死这吧,至少是个熟悉的地方。我老家的娘要是还能知道,那肯定也是高兴的。”埋头苦干的众人里面又有一个抬起了头。
“当年有只诡异毁了我所在的村子,当时我还趁着大正午在外耕田,下午一回去就发现什么都没了。连点血色都不存,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啊!后来失魂落魄的来到了这里,于是就准备一直留着了。”
……
陈言思索着大家伙儿的话,到晚上最后回收拾好的几间屋子里暂歇息的时候也在想着。结果想的太入迷,老方丈到了他面前他才注意到。
老方丈拿了盏油灯在陈言眼前晃晃,看他终于回神后才把油灯放在一旁地上。毕竟这个简易的屋子就像是几块板子拼凑而成的样子,根本没有桌子椅子什么的东西。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席地而息。
“在想寺庙外的事?”
“嗯,方丈,您从来没给我讲过寺庙外的事。但是这次寺庙里面死了很多人,对于外面的事我也有了一点底。”陈言垂眸,看不清神色。
“寺庙外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应该清楚血食是什么东西。而那外面,诡异需要血食,神灵需要血食,人,也需要血食。或许实现效果不一样,反正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一位,都在别的生命上活着。”老方丈难得露出了讽刺的笑,“我们这些僧人何尝不也是活在了别的生命上。”
老方丈拍了拍陈言的头,叹息着。
“我们今天为什么不唤江神女娘娘?”陈言从来都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寺庙是用来供奉那个江岭的神女娘娘,小时候陈言在供奉台前,甚至还得到过娘娘发下来的惠枝,现在那惠枝他也揣在身上。记忆中的娘娘温和如百川,始终会庇护她的子民。
“近些年天地剧变,娘娘当年感应大道陷入沉睡,这些年的供奉毫无回应,香火也只散落在神龛之外。不过老张他们的残魂应该已经去娘娘的神国了,那些罐子会带他们去的。”
“就是之前棚子处的罐子吗?”
“对,那些都是娘娘神国的子民。我们迟早都要去的。陈言,你也是时候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娘娘会庇护你的。而我们这堆老骨头,走不动了,娘娘的神龛还需要我们守着呢。”
“那巨蛇是不是就在找娘娘的神龛!”陈言悚然一惊,反应过来。
“娘娘沉睡太久了,她的神龛就成了香馍馍。不过它们找不到的,神龛无形,高悬于我们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娘娘的恩赐。”老方丈笑着说到,抬着头看着无形的上空。
“你走吧,大家都把东西给你收拾好了。等到明天太阳彻底出来的时候走,诡异不喜阳光,这个时候最安全了。不用害怕死于他乡,在娘娘的牵引下我们永远会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这个词在这个世道是无数人渴望的事,也是寺庙里的人永远自豪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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