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内的写字楼鳞次栉比，正值正午时分，柔和的光线照在玻璃上，投下一地斑驳暗影。
街道上的车辆不多，行人大都步履匆匆地掠过，一如几年前的东京都。玲王环顾了一圈四周，指着远处最高的那栋大楼说：“我住那里。”
“我知道。”
信号灯变换为绿色，凪抱着他随行人一起通过。兴许是察觉到了凪的某些本质，玲王开口道：“路口有家便利店。”
“吃这个就可以么？”凪问。
“可以买回去吃，我们这样不方便在外边用餐吧。”而且凪抱着他一直走，看上去蛮辛苦的样子。
这个时间点便利店的人不算少，窗边吃便当的顾客坐的满满当当。凪在货架上挑选了几个平时常吃的食物，发现玲王正盯着一排包装五颜六色的糖果看。
“要吃哪个？”凪问他。
“他们不让我吃太多糖。”玲王小声说。
“那你想吃么？”
“我不会去吃的。”他自律而克制地摇了摇头。
他没回答“想不想”，而是选择了“会不会去做”这种答案。
“但是玲王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么？玲王可以自己做选择了。”凪说。
玲王弯起眼睛笑了，他拿了一包葡萄味的软糖：“那我少吃一点。”
结账处，排到两人时，店员小姐注意到这一大一小的奇特组合，视线在两人手腕上露出的一角手铐处停滞了一刻。
凪诚士郎掏零钱的左手顿住了，他能想象到接下来他们走后，店员小姐紧急联络警察，之后他们二人和警察在公安局里相对而坐的场面。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可现在不解开嫌疑的话，后续会有一连串的麻烦。
怀里的玲王乍然间伸出手摆了个手枪的样式，短短的麻吕眉竖起来，指尖对着他的鼻尖，语气故作凶猛：“不许乱动，凪已经被我抓住了。”
店员小姐在心里擦了擦冷汗，舒了口气，原来是小朋友在玩警察抓坏人的游戏，差点就冲动了。
“给，这是找给您的零钱，一共720日元。”
凪没什么表情地接过零钱，演技奇差地配合道：“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哦。”
拎起袋子，将要离开时，他忽然转身问店员：“那个，不好意思，附近有卖小朋友鞋子的店铺吗？”
店员小姐笑了笑，礼貌地指了路。
“凪要给我买鞋子吗？”出了店铺后，玲王握住了凪的一根手指，捏了捏，疑惑地问：“凪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凪拢了下右侧的大衣，罩住怀里的小玲王。
“老婆婆和爸爸妈妈对玲王不好吗？”
“他们也很好。”玲王说，“可是那不一样。”
孩子的心是最纯粹的，他能直接感受到身边人的善与恶，一举一动背后所牵扯的利益。
“上周，学校的老师跟我告白了。”
凪愣怔了下，有几分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的年龄和妈妈差不多，放学后留下我一个人，然后把我揽到怀里，差点就要亲到我的时候，我把她推开了。”玲王讲道，表情不怎么难过，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老婆婆说，老师喜欢的是我们家的钱。很多人因为它接近我。”
凪陷入了沉默。
这是玲王之前未同他说过的，他很少主动去问玲王的事情，玲王也不会跟他说太多足球以外的事情。他猛然意识到，他自认为那么熟悉玲王，却不了解玲王的过去。
“但是凪和他们不一样，我能感受到。”玲王说。
凪留在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目的和利益，似山林映在清清水潭之中，明净而清澈。
阳光带来稀薄的暖意，柔和了凪的面部线条，抱着他的人皮肤白得几乎要发光。
“凪，以前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凪很好看这件事。”玲王冷不丁的说着，抬起头，嘴唇轻轻碰了他的脸蛋一下。
玲王以前也这么可爱的吗？
凪面上毫无起伏，实际上耳根瞬息之间便染上了红色，像绯红的染料在水中晕开。
“凪，我重吗？看上去很累的样子。”玲王一脸担忧。
“玲王很轻。”凪补充道，一副确信的模样：“和足球差不多。”
“诶，太夸张了吧。”
不远处忽传来呼喊声。
“喂，凪！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线，凪的神经一绷，开始后悔自己选的这条路。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不得不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马狼的身影。
“你平时是这种风格的人吗？要不是这头白毛和身形，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意指凪身上这件颇具玲王风格的大衣。
“女仆国王……”凪无语嘟囔道。
“女仆、国王？好神奇的名字，是你的朋友吗？”玲王探出头来，问。
“等等，这个小朋友是……”马狼上下扫视了圈这个漂亮的紫发小孩，带着股独特的贵族气息，显然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再加上这双短短的麻吕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玲王的孩子？！”
马狼没想到凪和玲王的关系已经好到能托他替人带孩子的程度了。毕竟这可是那个万年懒惰宅男，抱着小孩出门这副场景太过于罕见了。
“你在想什么？笨蛋女仆。他是玲王的弟弟。”凪不想浪费过多精力解释，随意扯了个谎。
没想到马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两个和好了？玲王原谅你了？”
凪的表情僵硬了一点，话语里含着全然压不住的杀气腾腾，背后黑压压的骷髅似有浮现的架势。
他懒得搭理国王，抱着自己的小号玲王扭头就走。
“喂，什么毛病！你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吗，玲王居然放心把小孩给你照顾？”他叫住凪。
凪阴沉沉的看着他，身后实体化的黑色骷髅升腾而起。
霎那间，怀里的玲王瞳孔紧缩，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后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变得湿漉漉的，像是氤氲了一层水雾，滴滴答答地落起了眼泪。
凪诚士郎谴责道：“马狼，你把他吓哭了。”
他的手按在玲王头顶，刚想安抚一下小孩，却没想怀里的人忽地扯着他的衣服，想要从怀里逃离。
“明明是你把小孩弄哭的。”马狼反驳道。
玲王在害怕他？
“为什么怕我？”凪面无表情地问，眼神呈现出无机质的状态。他看上去很难以接近吗？比起外型可疑的女仆马狼，他应该更讨小朋友喜欢吧。
怕你很正常吧，喂。马狼暗自吐槽道。
玲王目光紧锁在他身后实质化的骷髅上，内心被巨大的恐惧所擒获，嗓音颤抖到几乎挤不出话来。
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像是生物圈里的动物遇到了天敌面对压倒式的力量而束手无策，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种感觉是与生俱来拥有的。
其他人都看不到吗？只有他能看得到……这只凝聚了所有阴暗源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恐怖怪物，硕大的骷髅头如3D动画凭空出现在空气中，突兀且诡异。
“玲王？喂，玲王？你怎么了，没事吧？”
玲王状态不对。
久久得不到回应，凪慌乱了起来，骷髅一下子消散在空气中，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不留痕迹。
玲王这才得以喘上一口气来，连带着从危险中被赦免的颤抖，面色苍白地把头埋进凪的颈窝里：“我没事，凪，我们快走吧。”
似乎是一场噩梦。
回家后，玲王吃了点便利店买回来的食物，胃口不大，和之前活力四射的模样截然不同。
“凪，我吃饱了。”他拿纸巾擦了下嘴巴，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举到嘴边，半路上被旁边的凪劫走。
凪抿了口水，将口中的面包顺了下去：“玲王，刚刚看到什么了？”
玲王收拾掉便当盒，盯着凪两眼之间的那抹发梢，道：“我看到了一只黑色的骷髅，凪会相信吗？”
他尽可能准确地描述了一下骷髅的外表，再度回忆的恐惧并没有很好的被掩饰下去。
“我相信玲王。”凪思索了良久，才问：“所以，玲王认为这只骷髅和我有关？”
他想到最近这两天的不寻常情况，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且无厘头的答案。
“难道是念能力？”凪自言自语道。来自某漫画的著名设定，由执念产生的强大力量，因此产生了契约与束缚。
玲王想，凪又在说奇怪的话了。相处时间短暂，他却意识到了凪的一些异于常人的思维。
“不想了，想这些事情好麻烦。下次玲王再遇到的时候告诉我吧。”凪直接放弃了，将面包包装袋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玲王被他带着倒了过去，被褥铺的软乎乎的，他仰躺着，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也就真的不再想这件事情了。
“凪，你的房间空荡荡的。”
“有么？”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了，少了一点颜色！”虽然是宿舍，但凪的房间未免也太简陋了。玲王提议道：“买一盆绿植怎么样呢？”
“有的。不过去蓝色监狱前拜托给老婆婆照顾了。”凪道。
“在老婆婆那里吗？哇。”玲王兴致盈盈地侧身看他。
“嗯，它叫小剪。”
没准现在叫小布了也说不定。
半晌，他又道：“玲王想看的话，明天一起去拿小剪吧。”
如果一直变不回来的话，总归是要告诉老婆婆和玲王的家人的。
身边的小孩迟迟没有回应，凪偏头一看，玲王不知不觉间已经睡过去了。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难得露出小孩子的一面。
凪歪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小孩甜甜的睡颜。凌乱的发丝扫在脸上，唇瓣微微张开，睫羽湿润，两颊显出一点儿婴儿肥，像只吐泡泡的小鱼。
是所有小孩子都这么可爱吗？
果然还是因为是玲王吧。
他用左手摸出手机，单手划开屏幕，打开后置摄像头，默默地对着酣睡的幼年期玲王拍了一张。
咔嚓。
“快点变回来吧，玲王。”
他小声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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