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只有微弱的星光落在苍翠柏树上。
被锁灵咒封住法力后,敖泠不大能在夜里看得清远处。
浓郁的黑暗将一切包裹其中,总兵府的夜色带上说不出的幽深厚重,叫人感到窒息。
她倚在窗前,微微眯起眼。
星光黯淡,唯余角房里的一点烛光,叫她看清了西院门口的那个阵法——
阐教门徒惯用的小防护阵。
其中覆上的灵力也如星光,只有些微丁点。
这里虽是哪吒的住所,但她已晓得他从前不常在这里住,那样乖张的人肯定也不觉得有谁能擅闯他的住所,这个阵法可以说是布得十分敷衍了。
他定是也觉得她无法破解。
敖泠盯着那儿看了许久,待角房的最后一点烛光熄下,她翻过窗,落地轻巧,缓缓走向院门。
夏夜,蝉鸣声响彻,吵闹的声响叫人心浮气躁,但她没有在意,只专心从袖口捻出那根绣花针,在自己指尖扎了一个血洞。
今夜哪吒不会回来了。
他傍晚时特地传了信,说是军营里有人闹事不服管,他今夜需留在军营,明日再回。
那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
敖泠将那一滴血融进了防护阵中,他的阵法触及了西院中她埋下的阵法,平静的地面渐渐涌起灵力波动,如浪潮一般,起初微弱,又变得汹涌。
眉眼娇柔的姑娘,此刻展露本性,神色冷极。
随着清脆的破碎声,附着在防护阵中如火炽热的灵气乍然消散。
她走出了困住她十几日的西院。
“你可晓得三公子的屋中藏了什么人?”
外头有人在低声私语,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却很清晰。
“三公子还会藏人?”另一个姑娘的声音似乎不太相信,“我都没见过他与谁好好说过话,你快说说,藏得何人?是男是女?”
敖泠顿住脚步,往那处看去,原本冷漠的眉眼便变得冷彻如冰。
“......竟是个姑娘。”私语声不由变大,很是震惊,“你快说说,从哪儿听来的。”
“嘘,你小点声。”
树影梭梭,细碎的声音将被掩盖,但月下影壁后已然倒映出那两个丫鬟的身影,敖泠步子轻巧,一步步走近她们。
她没有武器,也失了灵力。
但此刻面对的不过是两个凡人,若她们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她不会轻易放过。
“说不准都不是姑娘,是龙呢。”
这下,敖泠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步伐渐渐更快了。
“龙?你怎知?”
“卷碧姐姐亲口与大公子说的,三公子院里的姑娘用着缠龙玉簪,她说她是从朝歌城来的,但大公子说了,朝歌也没人用龙纹式样的。”
有一日,敖泠从冰冷难挨的睡梦中醒来,正好撞见卷碧与哪吒在屋外相商着什么。
她猜到了卷碧是金吒的人。
也猜到了卷碧和哪吒相商的话题正是自己,轻呵一声,她从发间取下了那支缠龙簪,指尖卷起长长的银链,让整个簪子稳稳锁在手上。
被她细细打磨了几日的簪子,簪尖犹如利刃。
只待转过石影壁,找准角度,就能将藏在后头的人一击毙命。
她抬起了手——
下一刻,却有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让她难以动弹。
“敖宝儿。”
握住她的手是火热的。
耳畔的声音却冰冷,哪吒清冽的声线在这些日子来已叫她无比熟悉,他的声音极轻,犹如呢喃。
“你要做什么呢?”
敖泠只觉一瞬间耳鸣,瞳孔微缩,她下意识手掌下弯,意图反击,却又被他卸力躲过。
哪吒顺势与她十指相扣,银链的冰凉封缄在两人手心。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垂下,他静静看着她,在月色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安静一瞬后,她的声音透着冷意。
“松开我。”
既然他已察觉端倪,也无甚虚与委蛇的必要了,敖泠想着,只冷冷盯着他。
“敖宝儿。”他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又唤了她一声,“你要做什么呢。”
“……”
他问的不是她为何在此处。
西院的阵法由他布下,意在叫她无法离开,可如今她踏出了禁区,他却避重就轻,不曾追问。
敖泠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可她读不出他的心,却在刹那好似看明白了什么。
“哥哥。”本是针锋相对下,她却缓缓柔和了目光,软下声音,状似若无其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微皱的眉却松开了一些。
孤傲的少年,向来是阴晴不定的性子,桀骜不驯的态度。
但种下的鲛人泪,到底在无意间暴露了他不曾对人展露过的一丝柔软。
唯有她一人见过的柔软。
“听你说军营有人闹事,我忧心你,就想出来看看。”
于是她继续面不改色地解释着,没被他捉住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腰身,见他不躲,便轻轻倚在他的怀里。
“你没事吧?”她似乎很是关切的问他,音色娇柔。
修行火灵之术的少年,体温一贯火热。
月光下,他的衣袖也如火。
炽烈的火焰,鲛人泪的摆布,让他冰冷的神情渐渐消融,变得有一点迷茫。
“敖宝儿。”他又唤了她一声。
冰寒的声线也变得柔情。
同样搂住她的腰身,他的动作原本没有任何旖旎的意味,却仍在最后一刻鬼使神差般扣紧了她的腰。
敖泠轻轻颤了一下,稳住心神,搂上他的颈脖,问他怎么了。
或许真是因为鲛人泪吧。
两人心思各异,但毫无疑问,相依下纠缠的暧昧已经点燃了周身的热度。
“无事。”他轻轻回答了她。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温热且裹挟着莲香的气息流连至她的唇瓣,待到最后一刻,又被她状似不经意打断。
“那我们回去吧?”
她侧过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口问他。
那一夜他与卷碧的对话不是假的,他分明察觉出了许多分的端倪。可他却什么也没向她提起,直至此刻还装作无事,想要掩饰。
无人知心者,迫切寻求属于他的知心人。
以至不管不顾。
敖泠心想,鲛人泪迫使下的温存,竟真叫这个无情的少年动了不该动的心。
于是,他生出了息事宁人的心思。
果真,哪吒也只是道:“我们回去吧。”
松开了她的手,他甚至轻柔地替她将发簪重新插回鬓间,修长的手指顺势抚过她的脸颊,却顿了片刻。
两人分明都察觉到了彼此眼底压抑的冷意。
可没有人点破。
“哥哥。”敖泠率先掩下眸子,轻笑着,“倒是走啊。”
他看着她,“好。”
影壁后的两个丫鬟也渐行渐远,她们从始至终没有发觉这边的动静。
清寒的月光下,唯余他二人执手。
他牵得很紧,似乎很怕一松手就再也牵不住她。
……
重回西院。
敖泠心知这次是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机会,脸色并不算好,笑容也很勉力。
卷碧不知何时醒了,惊慌失措地在院门前张望。
她正好与敖泠视线对上。
霎时间,她心神不稳,被敖泠读到了心思,但敖泠只是微微错开她的视线,佯装不大好意思。
“我想去找哪吒哥哥,不想打搅你们休息。”敖泠即便神色渐冷,唇角的笑意却会叫她整个人柔和下来,“卷碧,叫你担心了。”
卷碧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不曾表态的哪吒,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三公子恕罪,是奴婢疏忽。”她只是如此道。
哪吒没有追究,对于不曾在意的人他一贯漠视,何况今日本是他想粉饰太平。
略过卷碧,他只是牵着敖泠的手,一步步踏入西院。
待经过桧柏树前,他的脚步才倏然一顿。
“你想离开我么?”
他布下的防护阵法,阵眼正在此处。
如今阵法被敖泠所破,微弱的灵力仍萦绕在枝干之上,靠近了,便能感受到。
一如此刻,他们挨得极近。
谁悄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对方便都能感受到。
“不想。”她回答着,抬眸看他,果真见他紧紧盯着她。
夜已深沉,月色渐渐黯淡,不知几更。
少年的袖袍不再鲜亮,反而因晦涩的光变得犹如鬼魅,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半晌,轻笑一声。
“那便好。”
因鲛人泪的影响,亦或因说不明的心思,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
敖泠也随着他的笑意唇角拉大,她轻声道:“哥哥,我向你保证.......”
与此同时,余光瞥过,西院正生出一个新的防护阵法,环环相扣,严密不可分。
但她神色未变,语气未顿,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仍继续说着。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不相离。”
哪吒却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嗯了一声。
“明日我休沐。”他错开了她专注的视线,可牵住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这些日子你也闷着了,带你出去玩。”
“好。”她乖巧应道。
月影绵长,今日也只是相安无事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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