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楚涟摊开书卷,备好笔墨继续手上的活,“小飞”被他放在比较暖和的寝室里,毕竟不能让这调皮鬼影响重要的工作。

他书写的模样还是那么认真,两鬓垂发柔顺地轻悬胸前,额前的刘海也长了些,衬得尖俏的下颌弧度柔和清晰。

细长的手指提笔如翻卷摆动一支苍劲的柳枝,留下有力而娟秀的字迹。

察觉到这名侍卫在看他,楚涟抽出空,抬起头对他礼貌地点了下头,即便待人友善,眉眼间流转着仍然对旁人的疏离。

“楚医师写的是,药方吗?”

这名叫卫知诚的侍卫朝他走来,手插在腰间,楚涟没想到对方的举动竟如此逾近,僵了一下,袖子遮去了大片墨章:“对,一些药方清单。”

“不知可有方子,能治我老母的腰痛腿疾病,她耳顺年六八,已苦恼好几年头了,医师大人可否能给在下想个调理的法子?”

“卫侍卫有这份孝心,楚某多存敬意,但令母的身体顽疾是年龄问题导致的骨质疏松症,可在一般医馆寻到外敷药缓解疼痛,但内服则需进一步对阵下药,恕我不能直接开方。”

他说完这话,竟感觉这侍卫凑得更近了,察觉到这点的楚涟感到不太舒服,肩膀隐晦地朝一旁退了退。潇飞将手伏在案台上,身子向下压,不依不饶地说:“那抵御风寒的药方,可否能开?”

“预防风寒的保健方子倒是可以交你,但是药量的计量要严格控制。”

楚涟回答完后,随手抽出一张干净的画宣纸,唰唰写下药方,潇飞起了坏心眼,刻意将脸凑到楚涟耳边,就差没将下巴贴到他脖颈上去了。

他假装欣赏字迹,实则压缩着两人的距离,嘴里奉承说道:“楚医师写的字笔酣墨饱,如颜筋柳骨,漂亮,实在漂亮!”

楚涟很快写好,伸出左手将药方放在他手里,没有给予多余的眼神,反而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可潇飞明显看见,他的耳廓红了。

不知怎得,他心里感到心中一阵暗爽,这样的确是卑鄙无耻,但要换在其他俗常的粉黛萧郎身上,他倒没兴趣耍这样的流氓。

“楚医师,我忽然觉得,你长得好像我一位故人,哎哎,你扭过来我看看。”潇飞突然升起坏心眼,把药方往桌上一丢,伸出手就要去板楚涟的脸,还佯装出单纯性子直的模样:“楚医师你转过来,我看几眼就知道了,咱们在哪见过呢莫不是?”

“…不,我不是。”楚涟哪想着这人会这样思绪跳跃没有分寸,立即慌张地用手推开,他右手还捏着沾了墨的毛笔,推搡中险些要染上衣服,潇飞一把握住那手向两人中间的方向拉去:“楚医师,小心一点。”

楚涟眼里闪过一阵无措,不知面对这样的家伙,是该感谢他热心肠呢还是先生气他的无礼,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便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楚医师——”

齐木邈傻了,他才刚跨进门,穿过屏风就看到这样一幕。反应过来后立即指着潇飞破口大骂:“大胆,你这是做什么!谁…谁让你进来的…成何体统,还不放开!”

从在齐木邈的视角看,潇飞一手抓着楚涟身侧的座椅扶手,半个身子快压在他身上,可怜的楚医师被圈在椅靠和这流氓的怀抱之间无处可逃,只能“娇弱无力”地用手抵挡。

显然这反而还顺了这流氓的心意,引得这胆大包天的侍卫一阵邪笑,楚医师又惊又恼,羞愧到面红耳赤,显然是被强迫的。

反而他并没有看到,潇飞朝里的腰侧嵌入了一把匕首,那尖已经将他的侍卫服连着内衬钻了个眼,冒出星点血珠;他若再接着动作稍动下,恐要穿肠过肚。

楚涟看见齐木邈到来,手腕一转,不动神色地将那把匕首收了起来。

“是楚医师请我进来的,先前他不小心要将墨弄到身上,我好心帮忙罢了。而且已经到了换班的时间,我不算玩忽职守吧,你个小药童。”

潇飞松开抓着的椅把手,站起身挺直了腰板,手一摊理直气壮起来。

以身份来看,虽然齐木邈同是在栩药楼工作,但本质上就是个进来修习的学徒,是阗岚司院编外人员,要论上下关系,他跟潇飞比起来,指不定谁压谁一头呢。

潇飞本来对齐木邈的学徒身份还没个底,不知自己的身份若是硬碰硬起来拿他有没有办法,直到前些天看见有几名同行与栩药楼别的学徒发生争吵,结果就是一点事都没有,他这才放下心来与齐木邈硬气。

说他欺软怕硬吧,那确实,不过这也是一种“变通”,之前虽然没在武功上摸清对方的真正实力,但当着楚涟的面,自然是想跟齐木邈嚣张嚣张。

“怎会信你帮忙还上手,楚医师洁身自好,对旁人恭敬有礼,怎能会允许你在此放肆。并且栩药楼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来的,看我去报给管吏,你就等着滚蛋走人吧。”

齐木邈这小鬼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阴飕飕的寒意,还挺有威慑力的,完全不像之前在众人面前形似个笑面虎。

潇飞偏偏不睬他,还笑得格外欠扁,齐木邈本来就输了一次,让他占尽了风头,现在对方颇有小人得志的模样,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潇飞其实心里还是怕的,要是他真的去报给管吏,轻则调走,重则赶出远去,想到这就无奈得服软下来,还没张口,结果楚涟站说道:“是我让他进来的,也的确是帮了我的忙,木邈你去帮吧,这件事就算了。”

“可是…”

楚涟摆了摆手,齐木邈反而瞪了潇飞一眼。

“怎么了?”见两人都不离开,楚涟问。

齐木邈说:“我有事情要告诉前辈你。”

“直说吧。”

“楚前辈,你上报的这几味药,有一味名为‘莫怀’的草药较为稀有,很难买到,之前送过来那袋后就买不到了。”

楚涟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这药一定要找,我会亲自告知采购坊的。”

齐木邈却面露难色:“我问了,不是不找,是实在踪迹难寻,大半汴京的药铺都没卖这味药,我差人问了山边的采药人,也许久未见了。”

“怎么会,我记得这药,在四月份时我还去采过,虽然稀有,但晾晒过、余量干草药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吧。”楚涟表现得十分为难,他紧张地不知觉捏住下巴,眉间锁出了川型的沟,看来这药的确不可缺失。

安静了一下,齐木邈忽然犹豫着说道:“其实…这是楚前辈你自己要用的药吧。前辈开的方子多是内服,这一味药和其他不同,倒是和江千子,梧桐叶,朝风花蕊打成的粉末做成了外用药,搭配大补的八味人参煎汤,我猜测是作为药浴使用。”

齐木邈说到这里,楚涟脸色变了一下,对方却仿佛关切之言:“我闻到楚前辈身上也有这相同的味道,经久不散,想必是长期洗浴许久了。不知前辈罹患了何种疾病,需要这些来袪毒。如果真的很着急,需不需要我再托人去找?”

潇飞心里吃惊,药?袪毒?怎么了,楚涟生什么病了?

楚涟平静地解释:“并非是为了袪毒,我体质羸弱,自小常常生病,要这剂药除此之外还有滋补阴阳调剂,免去头晕,凉血降压的功效。

且按潇主教的要求,制药的流程里‘莫怀’作为一味重要的药材,怎会是为我一己私欲。如果不忿我的做法,尽可让人将我的俸禄扣去;寻药之事至关紧要,切勿叫人耽搁。”

齐木邈听后爽朗大笑,立即化解了这种紧张感,即便楚涟没有表现出不满:“晚辈没有意思,前辈你莫要误会了。

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我一定会帮您的,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人给你挖出来,您在这忙,我去把今天的活给做了,还有不少药要包好呢。”

“辛苦你了。”楚涟闭上眼,没再透露更多,毕竟言多必失。

潇飞有些难受,回去的路上他思绪略有恍惚。

楚涟是同他拜过堂,喝过交杯酒,牵过红绣球领回家的人,后来又两次出手相救,将身负重伤将他带回去医治。但他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想到这里潇飞自嘲地笑了下,楚涟还要当那蹭饭的猫是他,真是气人。

他从来没听楚涟说过儿时多病,身体羸弱,这解释里多有蹊跷,可他只知道楚涟生病了,连他能得什么病都想不明白。

一直以来都是楚涟给他调剂身体,喝点酒就马上把醒酒汤端来了,那醒酒汤是楚涟亲手做的,下肚后温温热热的,喉咙顺畅舒服。

走在半道上,潇飞停止了脚步。

要说到,爱吗。反复想起的,是楚涟曾经饱含**的眼神,他的温柔,他的含蓄,渴望,愤怒、沉默悲伤。

从遥远的地方往现在想,想他坐在这茶桌对面,手扶着茶杯底部,半透乳雾色的水气氤氲升腾,与不远处的自己平行对立。他的鼻头忽然酸了,独属这份迟来的感情,像谁丢了一把无休无止燃烧旺盛的柴火。

等到两人走后,楚涟抿住嘴唇,若有所思地想,或许可以赶在那之间将事情办完。可是还有一味药,他渴求中的,所掌握的药方只差了一种,可他翻便了所有佹屺堂所提供的密卷和书籍,只有那样材料模糊了。那究竟是什么?

惆怅之中,他走出栩药楼,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声响。

是一只鸟儿发出来的,它的叫声与许今逸的笛声相仿,他被吸引着走了过去。这鸟儿的长相令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它松软蓬松得像个球,通体是淡黄色,眼侧俩点黑,羽毛细腻柔顺地有点像家养的鸟。

楚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让那只黄鹂鸟落在了他袖旁。在看清它的外貌后,他的瞳孔猛然缩小,竟是那只曾与潇飞共同饲养的黄鹂鸟。

在他离开后,黄鹂和许多东西都被他留在了小屋里未曾带走,他知道潇飞舍不得这只鸟,毕竟是他曾经缠着要买的。

“阿鹂…”楚涟轻轻抚摸它,随后在鸟儿羽腹中,找到一张半指长的密笺。

两年前,埋骨岭。

楚涟的脑后用一根绿色发带束发,脚上穿着布鞋,背着只布包,衣服和裤子处打着两三块补丁,一副纯朴的穷苦书生模样。

这里是路途幽闭的山谷,里面隐藏着某个失落的村落,四周布满毒烟瘴气,鸟兽无踪。他装作迷路后惊恐失措的姿态,落到了模样凶悍,杀人不眨的蒙面歹徒手里,他身上被捆着麻绳推到同样被绑票来的人群中间。

来到这里的半年前,是许今逸把他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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