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玉碎

十一 玉碎

孙氏入宫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

他瞧着张氏受宠,又瞧着王氏受宠,一起进宫的几个相继被皇帝宠幸、得到位分和封号,孙氏说不难受是假的,自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倒不是多想被宠幸,只是储秀宫的人拜高踩低。看他没什么前途,一个个都来踩他一脚。

如果没有赏赐,下人们就只用馊饭剩菜糊弄他;如果没有赏赐,连水都只能喝冰冷的井水。他的衣服由一个宫男打理,就因为没有赏赐,那宫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就让他的衣衫变得发霉蛀虫。更不用说洗衣,因为没有赏赐,他只能自己动手洗。

进了宫就是笼中的鸟,他这只鸟还是个被无视的。要不是大哥绵绵意外受宠,给他送来金银首饰能赏赐下去,怕是这些下人都能将他敲骨吸髓。

孙氏原本是蜀王府歌伎,容貌普通,歌喉却格外动听。可是他已经十四岁,男子一旦到了这个年纪,嗓子就会变得沙哑,声音跟着变得难听……如今没有变声的迹象,可是如果不能尽快承宠,又变了声……

那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两个结义兄弟陆续承宠,储秀宫没有了他能依靠的人。

更不用说在储秀宫里,还发生了一件他将会永远恐惧的事。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噩梦。

因为是歌伎出身,孙氏总是要保住自己唯一的依靠——歌喉。他吊嗓子的事被宫男们嫌恶,他们虽然是伺候的人,但孙氏无宠,那就算是在仆人面前也是人下人。宫男们或是忮忌他,或是厌烦他……

总之,那个晚上,原本该守夜的大宫男不见了,侍卫们也没有按时巡逻。孙氏被冷风吹醒,发现自己头上套了个口袋,眼前一片漆黑,嘴里也塞着东西,身上□□,手脚被捆了个结实。

孙氏挣扎、呼喊,可是挣脱不开束缚,也喊不出声。他感觉到一双双手摸过他的身子……

那一夜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夜。数名侍卫亵玩了他,孙氏戴着玉宫锁,侍卫们就隔着玉宫锁玩弄他,让他无法发泄,又强行打开他的后窍,把蜡烛、玉钗等物放进去。最后几个侍男竟然也来了,他认出来了几个人的声音,被进入时,他的眼泪已经打湿了头上的布袋,呜咽声惨痛无比。

最后他晕死过去,第二天那些痕迹再寻不到,只是宫里侍男和侍卫们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促狭。

孙氏甚至不敢在储秀宫里睡觉了。他日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求早日离开这地狱。

这个日子终于熬到了。

因为大哥的引荐,孙氏得以在中秋宴会上献歌一曲。大哥特意为他准备了面纱和一扇屏风,保持他的神秘感。

孙氏早就猜到有人帮助大哥。只是大哥不说,他也不会问。

中秋宴上一曲,孙氏拔得头筹,皇帝盛赞他的美妙歌喉,连汉王都对此啧啧称奇。当晚皇帝就把他留了下来,孙氏激动万分,只是等来皇帝时,他却意识到,皇帝似乎对他的容貌很失望。

孙氏垂眸,低声下气地跪在床上,皇帝开了他的玉宫锁,孙氏也伺候了皇帝一次,可是那之后,皇帝却就失了兴致,只叫他再唱几首歌来听。

孙氏心如刀割。

次日他被封为才人,终于离开了储秀宫,却被迁入了安乐宫——安乐宫是另一个龙潭虎穴,不仅有秦夫人这个顶头的,还有早已分道扬镳的三弟张氏。

进了安乐宫,孙氏继续受着折磨,他的侍男都是秦氏、张氏拨给他的,那些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皇帝老了,不再要孩子,宫里的男人们便都要饮去子汤,又用其他汤药调理身子。可是自从进了安乐宫,他的汤药就总是味道怪异,孙氏三天两头生病,协理后宫的秦氏就把他禁足,要他静养,不许见驾。

如果不是大哥惦记着他,给他请了太医……他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儿。

孙氏虽然低微,后宫里的些许门道还是懂的。这次来的太医是董太医的学生,而董太医又是只伺候严夫人宫里的。孙氏心想,看来自己的哥哥是抱上了严夫人的大腿了。

那他自己,是不是也要有价值……去换这些恩遇呢?

多亏了大哥经常在皇帝面前提起他。病好了之后,皇帝又召见了孙氏几次,每一次都是要他唱歌,其中只有一次是要他伺候的。

……还有一次,是皇帝临幸张氏,要孙氏站在帐外唱歌助兴。

他知道这是张氏在羞辱他。当年他们兄弟三人义结金兰,这个三弟却与他们划清了界限,大哥王氏和孙氏相依为命。张氏如今和他们是争宠的仇人了,他和大哥旗鼓相当,在宫里是最得宠的两个。

入冬时皇帝大封六宫,才人、美人全都加一级,侍郎、侍君全都加一字的封号。孙氏跟着封了美人,张氏封了侍君可以独自住在别宫,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些。

——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天,孙氏开始变声了。

正值初冬,他谎称自己得了风寒,连忙叫来太医为他医治。然而医生却说,变声是正常的……别人变声可以,但孙氏只有嗓子可以指望。没有了好歌喉,他岂不是任人宰割?

送走了太医,孙氏枯坐在房中。

“我道哥哥如此消沉。”张氏走进房中,用手帕掩过嘴角轻蔑的笑容。他一头乌发梳成当下流行的发髻,满头珠翠,翡翠步摇上的珠子随着他的靠近而微微晃动,鬓边是皇上赏赐的凤凰金钗。他本就美丽的容貌加上艳丽妆容,更显得妖冶迷人,红唇一张一合,让孙氏想起那一晚这红唇是怎么伺候皇帝的。张氏脖子上缠着金紫色绸缎带子,百蝶穿花的紫色大氅里是绣着芙蓉泣露的鹅黄色小袄。裙摆下一双小脚,踩着白玉鞋。这一切都昭示着,他究竟有多受宠。

“见过仪侍君。”孙氏咳嗽两声,行了礼说,“我如今病着,仪侍君还是别过来了,免得过了病气。”

“我看哥哥不是病了。”张氏说,“该不会是……变声了吧?”

孙氏憎恶地看着张氏。如今张氏已经是侍君,远在他之上,因着已经有了宫院,甚至可以自称一句“本宫”。

“仪侍君多虑了。”孙氏说,“卑贱之躯,不需劳烦贵人挂心。”

“啧啧。”张氏笑了,“瞧你这脸蛋。从小你就长得这么丑,能选进宫里,还真是你的福气了。长得丑也就罢了,连伺候人的东西都没用,对着皇帝也半天起不来……”

“仪侍君说这些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孙氏怒道。

“不过,你倒不是一文不名。”张氏说,“歌尔唱得倒是好听呢。只可惜……要是真的变声了……”

“我已经说过,不需劳烦侍君挂心。”

“我听说晋朝、齐朝的歌伎为了保住歌喉,要在变声之前把自己伺候人的东西切掉。我不是歌伎出身,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呀?”张氏讥讽道,“若是真的,那可就太骇人了吧?不过你的就算切了……只怕也没多少影响吧?”

“侍君还是少看些捕风捉影的故事吧。”孙氏说,“来人,送客。”

张氏也不久留,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当晚,孙氏去了大哥王氏宫里。他见了大哥,泪就流了出来:“大哥!我要完了!”

“弟弟别哭,怎么了?”王氏连忙把他扶到床边坐下。

“我……我变声了!”孙氏泪流不止,“我除了唱歌,什么都不会——我还能做什么呢?”

王氏拿了帕子,为他擦掉眼泪。“这变声……”王氏已经过了变声期,又不靠歌喉吃饭,当下还真想不出帮忙的办法,“唉,弟弟你歌喉动人,皇上就喜欢你这嗓子。又没有办法保住……不如你来同我学弹琴?”

孙氏哭道:“我知道哥哥你学弹琴学了十几年,才有如今的琴技。我们一同入宫的乐伎里哪个不是个顶个的高手?只怕我今日学起,七年八年都赶不上了……”

甚至一起进宫的歌伎,有的歌喉不如他,容貌却在他之上的,受宠也是比他多上许多的。

王氏想不出办法,只好想方设法哄他,怕安乐宫的人欺负他,又亲自把他送回去。

孙氏回到自己房里,越想越伤心。许是之前喝药喝出的毛病,他身体比之前虚弱许多,下面的那东西也跟着变差,最后一次侍寝时,他好久没起来,这丢人的事竟然也传到了张氏耳朵里。

……是了,他的指望也就只有这嗓子了。

下面的……本来就越发弱势,要是用它换来自己嗓子保持原样……

孙氏解开裤子,拿起了妆台旁的匕首。

——

王氏被一声惨叫声惊醒了。

他连忙爬起来,披上衣服。院墙外人来人往,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他问侍男。

侍男跑出去,片刻后回来禀报:“是——是孙美人——他自宫了!”

“啊?!”

王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下人把他扶起,王氏知道,是他害了自己的弟弟。

自从那日见到那名女子一见钟情,他又受宠之后,王氏一直想要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后来是在他去拜见严夫人时,又见到了……那人……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汉王。

一开始他还只是才人,身份的鸿沟让他伤春悲秋,但汉王却并不在意。私下里汉王总会同他聊天,王氏喜欢音律,汉王就同他谈乐谱,亲自抄了齐朝乐师归桓渑的《桓渑集稿》送给他,还送了他一把镶嵌了羊脂玉的阮。

王氏的爱恋之情难以掩藏,他更相信汉王也对他有意。他便提出合奏,想要试探她的心思。汉王弹奏古琴,与他相合,却出了两次错,皆是因为看着他的脸,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一拍。

“我心悦于你。”汉王对他说。

“可我是皇帝的男人。”王氏说。

“母亲已经老了。”汉王说,“我是太子,待我登基,别人只会看到我父亲为太夫人,到那时,谁又会注意到你的去留呢?”

汉王的话让王氏产生了憧憬。他不想伺候老态龙钟的皇帝,心里只有汉王。汉王告诉他,她父亲严氏早已失宠,若要她顺利继位,她需要在宫里有人帮忙。

王氏狠下心来,开始为汉王传递消息。她还需要更多人手,王氏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孙氏。

可是孙氏容貌平平,更是被折磨得不能侍寝了。只有歌喉……

“歌伎若想保留清澈甜美的嗓音,自然不能被变声毁了嗓子。只有阉割一条路。”他记得汉王对他说。

王氏不忍心自己的弟弟受这种苦。可是一想到这样能帮助汉王,帮助自己的爱人……

王氏眼含热泪。是他,在宫中传播阉割可以保留歌伎的嗓音的流言,就是因为要害自己的弟弟……

这一切都是为了汉王,为了爱。

爱写宫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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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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