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障眼法好用是好用,奈何哪吒只有半魂,扮作二哥救下爹可以,但变成大哥在文殊广法天尊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难矣,索性就让本体提防提防,其余还是随意。
反正已帮助爹趟过最危险的一劫,本体哪吒注定杀不了他。
本体身有魔丸实力非常,打架上倒不会完全受制于文殊师徒和燃灯道人,左右不过是本体大杀四方,被宝塔收服一时困缚,玲珑塔内真火同源,必伤不了他分毫。
最后爹被白送个塔,一大助力,不亏。
于是分魂哪吒低哼打油诗,手缠小白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若是哪吒本体听闻自家分魂此言,怕不是要气得三昧真火七窍齐喷——谁说玲珑塔伤不了他的!
也是分魂料算不足,不知对于本体和自己而言,封闭空间加之三昧真火的环境,实在致命。
——身体上的伤害的确是没有,心理上的伤害倒是严重得很。
及至哪吒分魂察觉不对时,他已被强烈的神魂共鸣击倒在莲台上,颤抖不止。
他暗道失算,随即失去意识。
敖丙在沉睡修养中一阵心悸,强行将自己唤醒,睁眼便见分魂瘫倒,身上红衣像是血流尽了一般,竟逐渐显露出本体如今所穿的白衣颜色,将他的面色显得更为苍白。
红莲莲台亦在随分魂褪色,这一方哪吒分魂筑起的小小天地动荡不稳。
敖丙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将哪吒分魂化为实体,抱在怀中护得严严实实。
他凑近去,听见哪吒喃喃道:“谁来救救我娘……她太苦了,不要烧我娘……”
“殷夫人没事!”他揽住分魂哪吒的肩,攥着他的手,急得惊骇至极,六神无主,安抚般地重复道:“哪吒,你已经救下她了!她还活着,她没事……”
他惊惶至极,连龙尾都来不及化去,将哪吒的腰缠了几圈,整个人都在抖,原以为是在跟着哪吒一同颤抖,到头来竟是自己战栗得更甚。
“……哪吒,你别吓我。”
但敖丙一向是情绪稳定、处事冷静的性子,慌乱与稳重两种情绪将他切割开来,满腔情意驱使他心焦情动地吻在哪吒的魔丸印上,理智主导则令他冷静地及时催动了术法。
他忍着泪,见哪吒如此,只觉一颗心疼得快要碎了,低声道:“你也很苦,为何……两世都那么苦。”
不知听谁说过,人世一遭,不过是皮囊里装着坟土,大限一至,便也就沉埋着融回尘土,浑然一体,重归虚无。
可你只一副残骷,身躯装着两世的坟土,走起来也比旁人更痛苦。
“求你让我分去一些负担罢,哪吒,我也想扶你一扶……”
威风赫赫的冰龙从水下纵腾而出,周遭坚冰蔓延,稳住了莲台颓倒之势,浅色的莲台萎靡,依偎在冰龙怀中。
莲台中的银龙,也紧紧抱住了苍白的莲。
“好在我有灵珠,好在我虽伤势未愈,但还能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助你。”
敖丙额间灵珠印记愈发耀目,灵光闪烁,他正要阖上眼,却骤然好似被眩了一下眼睛。
小龙平日眉间本就蹙得紧,如今愈发肃面愁情,他眨了眨眼,凝眉望向眩目之处。
哪吒分魂未被他握住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莲台之上。
掌中一面小镜,反射出异样的光。
59.
哪吒本体背后的龙筋骤然幽幽地亮了起来,莹莹的蓝光旋绕其身,乍然之间灵台清明。
本体呛了一声,喉中溢出一口血来,那血落在地上,被三昧真火一燎,不等干涸消失,便已化成了殷红的花瓣,柔软地飘起,又垂落在不远处。
手边火尖枪烈焰已熄灭。
他跪在烈焰之中,定定望着覆盖在火尖枪上,仿佛永不融化的坚冰。
待那燃灯忽觉不妙,将哪吒放出宝塔之时,便见得方才还在塔中哀号“饶命”的少年死不吭声,白衣早已染成血色,正面朝天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莲瓣替代了漫出过多的血液,满天红粉随他胸脯起伏节奏簌簌然旋飞飘落,莲香清雅盈于方圆,却昭示其重伤垂危。
燃灯道人本是太乙请来磨砺哪吒桀骜之性、修复其父子之情,却未料哪吒会因此险些再入黄泉,一时见此惨状,万分惊愕骇然,急忙唤来太乙真人。
二人俱是始料未及,稍作诊切探查后,更是惑然生疑。
——哪吒身上的伤并非塔内火烧而致,而是他自己用火尖□□的。
太乙连忙救人,李靖早在一旁骇得僵立,欲要上前,又生生止住了步履。
而燃灯则以为他已知其中利害,能够服软,道:“我授李靖这一座金塔,若你不服,他便将此塔祭起,如同今日!”
哪吒闭目不睬。
李靖则忙倒身下拜,接过玲珑塔。
燃灯又道:“哪吒,你父子从此和睦,久后俱系一殿之臣,辅佐明君,成其正果,再不必言其前事。”
少年睁开红眸,咳出一片赤色花瓣,嗤笑一声,邪气十足。
他身虽孱弱近死,气势却丝毫不减,眼中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光:“我暂且不计李靖毁我金身之仇,但此塔存世一天,我与他和睦一日,此塔被我毁去之刻,就是他殒命之时。”
燃灯叹道:“孽障!不思悔改也。”
转头去与李靖吩咐,只留太乙在哪吒身侧。
太乙忙忙碌碌,法宝尽出,总算将他捞回一条命来,无奈道:“何故自伤至此?莲花化身也经不住你这般折腾。”
哪吒歇了一会,喉头依旧艰涩,一字字独个蹦出来,道:“那宝塔是个邪物,蒙蔽灵台,妨碍清净。”
太乙道:“有这等的异事!谎话。此状倒像是魔怔了。”
哪吒阖眼道:“原先师父放我出洞,还当是许我报仇,竟是伙同那道人一并来消遣我,弟子真真是谢打了。”
太乙微愠,又疼惜徒弟,不敢动作,只道:“若非你初时便出其不意,将金吒一砖打晕,我又何须教训你,同你师伯交代?闯出祸事犹理直气壮,为师平日是这般教导?”
哪吒昏昏然答:“平日不敢违拗师命,今日临死了两回,一时了无生志,怠不遵师言矣。”
见他虚弱模样,太乙叹了一声,拂尘一摇风起,抚理哪吒凌乱额发。
他心头忿怒尽销,到底还是心疼,知晓徒弟心有不甘,难得同他闹脾气。
那时是太乙亲眼望见徒弟在塑造莲花化身时出岔子的,自然清楚其中险峻,心中对李靖也有不满。
他又叹道:“你且歇去。”
“师父,弟子有意再进那塔里瞧瞧。”
“这又是何故?”太乙愕然:“撒的好野!枉救你一条性命,今没多时,又要寻死!”
哪吒似是平复了情绪,再度变得恭敬:“弟子方才觉察神魂有异,似是与塔内情形有关。”
“真个狠人。”太乙一甩拂尘,愁容道:“这如何说?为师难再救下一回,届时神魂寻不得,反倒丢了性命。”
哪吒性急,手肘一撑,竟是直接坐了起来,莲花瓣扑扑簌簌又落下:“我——”
神魂里动荡一瞬,他又倒了下去。
——另一头的哪吒分魂睁开了眼睛。
60.
哪吒分魂瞄了敖丙一眼,偷偷将相握的手抓得更紧,若无其事地舒舒服服窝在敖丙怀中。
敖丙摇了摇他,并未松开,笑道:“还装睡!”
他话里仍带着哭腔,不知泣了多久。
哪吒分魂心里像是扎着密密麻麻的刺,又痒又疼,但他面色不显,反倒哼哼唧唧地翻腾过来:“没办法,实在太舒服了,再躺一会子。”
敖丙吸吸鼻子,抱紧了他:“那就躺着。”
二人相拥许久,都在为方才短暂的失去而恐惧,为未来长久的陪伴而心安。
莲台悄无声息地再度变回如火赤色,渐渐阖上花瓣,将他们笼罩其中,冰龙依旧围绕在莲台周遭,纹丝不动。
此后数年都平稳度过,未有同时波及本体与分魂的祸事,敖丙也顺利完成修养融合。
直至某日,哪吒分魂理了理发型,稍稍压下发丝飞扬的趋势,套进一件许多人都极其熟悉的黑斗篷里,轻手轻脚地使了个神行之术,在百里之外才敢召出风火轮,飞速离开。
若问何故?
——小白龙圈作一团在睡觉。
哪吒盯了一会,又睨一眼,满心欢喜,瞧个不停。
若非事关重大,他才不会白白失去这个大饱眼福小龙睡颜的机会。
虽说他平日也能观赏个餍足,但这种事情怕是只有蠢货会嫌少。
“唉——”
哪吒摇摇头,不想了。
“……唉!!!”
哪吒捂住脸,尖尖的指甲浅浅扎在脸上,他不轻不重地拍了自己面颊两下,强行清醒。
……他没法不想。
本来从镜中窥得宿命,笃定爹娘师父申公公和本体都不会再出什么危及性命的事。
若非昨夜被本体神魂震撼才会出现的共鸣惊醒,他今日绝不会出门。
唉,算算时间,的确该到了九曲黄河阵出现的时候了。
怕不是又想起了什么片段。
希望莫要似上次一般,将自己戳出好几个洞,否则真要变成藕了。
若真变作那般模样,惹了敖丙嫌弃……
哪吒分魂胡思乱想,情愫扰人,以至于他在冰锤已呼至耳边时,才注意到四周已寒气森森。
“敖丙?!”
“哪吒!”
敖丙心疼他,断断不会让冰锤落在他头上,只是稍稍擦过,直直击穿了眼前的群山。
哪吒的斗篷帽子都被余波掀开了,他一面在心里胡说八道,觉得这像是掀起了红盖头,虽然他的斗篷是黑的,一面讪笑道:“……丙丙啊,你容我解释。”
敖丙早明白自己对哪吒有意,听见这个称呼面上一红,强作镇定道:“你以为我猜不出会发生了何事?”
“……你当然晓得。”哪吒向来直言直语,从不在亲友面前掩饰情绪,笑意微敛道:“正因如此,我心里不大好受。”
敖丙几步飞到他跟前,抬手要给他带上兜帽,而哪吒乖乖控着风火轮飞低了些,抬眼描摹他的容貌。
“我绝不会允许这段阴影横亘在我们之间,我要亲手毁了那阵法。”敖丙妥帖地整理他的装扮,对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或许有人会觉得,我此言太过骄矜,是因为丢了命在那儿,心里不服气。”
“但,哪吒你会陪我的,对罢?”
哪吒怔怔望着他,轻声应答:“是。”
气息交缠,莲香浮动,眼波交融,二人含蓄缱绻而饱含情意的眼神其实如出一辙,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好似下一刻就会将唇瓣蹭在对方如画的面容之上,落点也许是鼻尖、眼睫、脸颊,或是嘴唇都好。
但他们没有。
二人像是被惊醒一样,克制地收回了所有情动的氛围,以及非同一般的意味,止在这一步,各自按着心口,惑然地回味每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再不约而同地望向九曲黄河阵的所在。
正事永远是压抑情愫的方法。
求评论求评论啊啊啊啊[爆哭]
藕说的求饶救命其实是求救殷夫人的命,PTSD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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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莲翩代血前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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