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想到哪吒那看它如看死物的目光，机警地意识到如果他真的离开敖丙体内，它就十分可能被哪吒一掌掐碎。
于是下一秒，灵珠就旋转生成万缕千丝的金线，奔向敖丙的命脉，与他命运交织，与他同生共死。
这是他的生机。
哪吒察觉到灵珠的动作，额间的莲印微烁，发现它的绑命意图后，眸色更冷。
他屈指轻叩，敖丙体内的红绫也化成千万细丝，将灵珠刚绑上的命线斩断，又伪装金线，绑于原位。
而此刻，敖丙也进入了演技模式。
他虚弱地蹙起眉头，捂抱着肚子，又偷偷瞟了眼哪吒，见他依旧冷面，则更虚弱更夸张地故作苍白，靠着琉璃壁就滑倒了下来。
“你我的痛感不一样，我啃龙尾都会痛！”
他根本不相信李哪吒说的话。
他都已经被哪吒剥皮两次了，怎么会不痛！！！
但哪吒曾经是个自己把自己活活分尸的狠人，他可能真觉得不痛吧！
【活活分尸】——敖丙的身体忽然顿住，脸色苍白起来。
山间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带着百年前陈塘关的寒意，直逼天灵。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际的月亮——今日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正是哪吒被他父亲逼到自刎的日子。
敖丙的双腿抖了起来，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
【我打死敖丙、李艮，我当偿命，岂有子连累父母之罪？……我今日剖腹剔肠，剜骨肉还于父母，不累双亲，你们意下如何？】
剖腹剔肠
剖腹、剔肠、堕子……
“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陈塘关……还是忘不了你的（自刎）”敖丙顿了顿，改为，“……那些孩童……”
他说不下去了，委屈，愧疚，又无法辩解……
“我没吃过人羹，那日的话，只是我呈口舌之快……”敖丙挑着最有利他的话说。
-
七百年前，陈塘关久旱未雨，百姓祭祀求雨，其中祭品就有孩童。
【三太子！三太子好！！】虾兵谄媚，【这是夜叉刚送上来的童男童女。】
【哼，丑不啦机婴儿羹也就你这种没牙的人会喜欢。走，别想偷懒，同我去打章鱼去。它的断腿才好吃！】
-
可说完后，他又不愿辩解了。
毕竟他没吃过人羹，难道他就没看父皇兄弟吃过吗？
他没吃过人羹，难道他就没吃过那些已开灵智的海鲜吗？
【上啊，抓住他，剔骨扒皮，吃童子肉！】
如果当初是他抓到哪吒，他会吃哪吒吗？
敖丙闭眼，他不敢细想这个问题。
他不敢细想陈塘关的百姓，不敢细想哪吒的莲花藕身，甚至不敢细想自己断了龙筋的百年龙生。
可不管这两年他如何逃避，不管他对郴江百姓如何尽心，不管他与哪吒颠鸾倒凤了多少次。
他们之间还是有仇的……
血海深仇。
【这玩意儿倒挺结实，给爹爹系盔甲。臭皮我不要，去！（不屑地踢去海中）】
小龙红了眼眶。
哪吒是厌龙的，他从最初就知道，但都装作不知。
如今真的面对事实后，他就能想起前日他化龙练习瘫爬时，哪吒露出的鄙夷目光。能想到他对他龙尾时的厌恶。能想到他对他的不屑，从不与他沟通，整日不是练武就是打作。
想到他看不惯他做龙的作风，对他这不准那不许。他对山妖都能点个头，对他却直白尖酸，冷言冷语，视而不见。
是他倒贴，是他活该。
对啊，他们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他半步金仙，而他不过是一条残疾的龙而已。
小龙的心里越想越冷，越想越悲，巨龙的眼里蓄起泪水。
【收回去。】
【别让我看到你的龙形。】
哪吒那夜的话想在脑海，敖丙身形一顿，终于无法再自己骗自己，无法把那些难熬的日子当作温存。
敖丙摸着肚子。如果不是这颗灵珠，哪吒肯定是不肯和一条龙躺在一起，做那荒唐的事的。
他这些年肯定也厌恶死了吧……
敖丙碧蓝的眼眸慢慢失去光泽。
哪吒明明察觉到了小龙情绪不对，但他一如既往的漠然忽视。
毕竟人也不会考虑路过蚂蚁的痛苦。
“与陈塘关无关。陈塘关一事，我们因果已了。”
“今晚，我们该断的是这两年的荒唐。”
“这颗孽丸留不得。”
这情劫他必斩断！
敖丙却脸色苍白，他虚虚地摸上肚子。一瞬间，这两年的软香红帐都变扭曲。
他蹙眉，好似第一次发现这认知的错位。
他忽然十分想吐。
就像哪吒每次被迫和他做/爱一样。
他一定也很恶心，很想吐吧。
可是，
可是……
敖丙贴紧肚子，明明这两年他也没怎么在意过这个孩子，可是，他真得很不舍，那是他们的孩子啊，是他的孩子啊！
哪吒不理会龙的眼泪，居高临下地抬指。顿时，敖丙感受到一股剧痛，埋藏在他体内的千万根红绫猛然竖起将珠丝团团包围！！
而灵珠也神色大变，疯狂调动金丝，飞快锁向敖丙的命门。红绫却燃起三昧真火，将金丝烧融，一瞬间，敖丙的神海震颤，灵台的莲花皲裂开来，后颈的经脉根根断裂，又枯萎复原。
一切像回到了两年前那还筋的画面。
“啊！！！”
敖丙疼得叫了起来，承受不住得双膝下跪，用头撞地。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灵魂疯了，被撕裂了。
好痛！！！
哪吒皱眉，他察觉到敖丙的痛苦，清泉般的灵力顷刻间就注入敖丙的神海。
但敖丙还是疼，愈疼欲烈，疼得七窍流出鲜红的血。
他弓成虾状，下意识抗拒哪吒的灵力。
却又躲不过疼痛，靠着清洌的灵力获得喘息，但龙尾还是不由自主地化了出来。
狼狈得，像哪吒损了无数遍的烂泥鳅……
他虚弱地看着龙尾，想缩回，但毫无他法，内心是说不出的酸楚和绝望。
明明心还在跳，却又像被剜走了……
哪吒的灵力浸润小龙的灵台，下意识得顺着双修的路线，去修复小龙的经络。
小龙在感受到那双修的酥意时就浑身发抖。
“快剖！”他将龙尾蜷缩起来，狼狈地喉间咳出血渍，破音得怒吼。
明明是哪吒自己提出来的剖子！
可当他看到听到敖丙对杀子的坚决时，坚定的神魂竟也无法自控得一震。
他首先流出一丝不可置信，然后瞬间就成了结结实实的冰冷。
他收回滋养的灵力，无喜无悲地看着卑微却倔强的小龙。
淫龙果然是没有任何情谊的物种。
他确实不该在他身上耗费心神，更不该！
哪吒不肯承认他对敖丙的喜欢，且不说他根本就不想有喜欢的情绪，就算他有，他也不会小龙。
从千年前的陈塘关，到近几年的郴江，他从没有真正认可过小龙。
他打心底就不认为小龙有被喜欢的价值。
哪吒的目光越来越寒，像站在山巅的刽子手，拿着大刀，拿着杀伐果决的生杀大权。
没有哪吒灵力的帮助，小龙打不过疼痛，当即人身也化为龙首，回到一条成龙的体型。
银白月光溅在虚弱的银龙身上。
小灵珠意识到自己将要被两位父亲抛弃，急得挣扎。
它再次爆发出强大的灵力，想要求生，但却被混天绫和莲印强强压住，掀不起一丝波澜。
【放开我！】才孕育两年的灵珠被逼得学会了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事情就突然这样！
他乞求着！
想到了弑父——
-
巨大的龙眸中，哪吒带着平静的霜寒，一步步走进。
那一瞬，龙眼中三坛海会大神又变成了一团火焰，高悬于天空。
【东海龙王！】
深蓝的海水晃起沉重的波纹，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东海龙宫三太子着一袭银缎白袍，腰系束鸾带，掐宝蓝云纹边，佩朱红雪冠，前呼后拥，浩浩汤汤，从一群虾兵蟹将中走出，长身玉立，意气风发。
他手拿长戟，主动请缨，去会那闹事刁民。
那一日他上岸，只看见了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在浪尖嬉戏。那鲜红的混天绫缠着白嫩的藕臂，乾坤圈照映着龙宫的宝光。
【是甚人打死我巡海夜叉李艮？】
【是我。】
【你是谁人？】
【我乃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咤是也。】
敖丙失神，两段时空重重叠叠。
哪吒撬开龙嘴，将能隔绝一切痛苦的木须珠放入银龙口中。
月华下，虚弱的银龙无力将龙兽放在上神的掌心中。
两人的后颈，同样的莲纹一同闪烁。
-
双指刺入，银丝暴起，金光与银光相撞。
嘭！！！
小龙的腹中突然暴出一朵巨大的冰莲。
龙身几乎被劈成两截。
一息之间，翠屏山方圆千里，大雪纷飞，霜降三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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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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