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午餐是在沙滩上的海之家内解决的。尽管菜单里都是些常见的菜色,厨师的料理水准也是平平无奇,但由于被上午的这几场比赛耗费了不少体力,所有人——包括被真无情没收了自带的速食泡面的双叶——都吃得津津有味。
轻松的午餐时间结束后,所有人分散进行自由活动。祈婉拒了女生们邀请她划船的提议(那条小船也坐不下她们这么多人),独自依在海之家的栏边,眺望着远方风平浪静的大海。
她看到有璀璨的阳光落下来,在碧蓝的海面上撒下斑驳的金色;混合着咸涩气味的海风迎面而来,从挂在檐下的那串风铃旁经过,顺势留下了几许看不见的痕迹。
在彻底放松之后,祈在这时竟生出了一丝倦懒的困意。她将沉沉的脑袋埋进臂弯,目光却还是执着地凝视着面前这片平静的海面。
有那么一刻,她蓦得产生了一股轻飘飘的不真实感。在犹如融化的黄油一般的阳光的映照下,眼前那群她再熟悉不过的伙伴们,仿佛都被叠上了一道陌生的影子。
她见过那些人……可是,他们是谁?
忽然人群中的其中一个觉察到了她的注视,然后他便理所当然地离开了那群围绕着他的朋友,缓缓向她走了过来。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来。
夏天的阳光好刺眼,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但、但是……”
“不是说好的,”那个人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要在今年夏天学会游泳吗?”
她是这么说过没错啦……所以她只能妥协地抱起自己的泳圈,把另一只手塞进那人的手心里。
咦,她的手好小。个子也好像……变矮了。
海水有些凉。不过在严酷的夏日,这份凉意带来的却是一股恰到好处的舒适。
可她并不喜欢这种飘飘然的、脚不着地的感觉,只能紧张地抱紧眼前唯一的依凭——她珍贵的游泳圈。“一定要学吗?”她扒着鼓鼓的泳圈,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期望以此打动此刻陪着她一道泡在海水里的那个人。
“嗯……倒也不是。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那人慢悠悠地说着,却意外严苛地对她的撒娇不为所动。不过他的声音好温柔,温柔得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心间洋溢着懒洋洋的、想肆意舒展四肢的暖意。
“那好吧。”
她不情愿地妥协,任凭那人无情地取走了她“相依为命”的游泳圈。“别紧张,会好好抓着你的。”他还这么安慰她。
“嗯!”她用力点头。尽管脑袋里一直是迷迷糊糊的,连那人的脸孔都看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自己能够把全部的信任都交付于他。
——不,才不是这样。
倏然间,在她的意识深处响起了一个冷酷的声音。
“什么呀?”她反感地晃了晃脑袋,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把这个讨厌的说话声从自己的大脑里给驱逐出去。
——他在说谎。
那个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他才不会呢!”她义正严辞地驳斥着那位看不见的辩论对象,“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呀!”
“对吧?”反驳过后,她迫切地向着眼前人求证,“你绝对、绝对不会松手的,对吧?!”
“嗯。”那人好脾气地回应她,“绝对不会放开的。”
来自他的保证给予了她极大的勇气。因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将脑袋栽进凉爽的海水里。
潜入水下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更何况那双手还在坚定地支撑着她。于是她便听话地按照他之前所教的那样放松身体,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圆鼓鼓的气球,能轻轻松松地漂浮在水面上。
很快,她就发现这种听起来似乎有些傻气的方法竟真的奏了效。海浪轻柔地托起她的四肢,将在起初笨重下坠的身体一点点送回了海面。
她好像已经掌握一些诀窍了!
她急不可耐地想向他宣扬自己取得的这微不足道的进步,不想张口后只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还附赠一连串细小的水泡。
不过他如有灵犀般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还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知道了知道了。那么现在,我可以把手稍稍松开一会儿了吧?”
“诶?!”听到这话,她立刻从水里抬起头,发出不满的抗议声,“不行!明明刚刚才说好,绝对不会把手松开的!”
“不松开也可以啊。”他继续耐心地劝慰,顺手将一缕湿漉漉的头发从她眼前拨开,“但是你也不能每次游泳时都拉着我的手呀。”
她为难地纠结了一阵,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那好吧,”她嘟嘟囔囔地松了口,“但是、只能放开一小会儿哦。”
直到亲耳听到他应允,她才稍稍安了心,又一次做了个深呼吸,一头扎进水里。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漂浮似乎已经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她再次放松身体,任由海水将她托举至水面。而在确信她基本已经能独立维持这样的状态后,那双原本一直握着她的手,便慢慢地,逐渐从她捏紧的手心里抽离了出去。
她的掌心空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惶恐随之浮上心头。
——他在说谎。
偏偏就在这时,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又冒了出来,顽固地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所有如细丝般的不安汇聚成为恐惧的线绳,于顷刻间用力地缠紧了她的心脏。一时间她再顾不得什么学习游泳的事,慌张地从水里钻了出来。
但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海面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不仅是他,之前还散落在海滩各处玩乐的他的朋友们,竟也在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她呼喊着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在哪里?!”她费了一番功夫才磕磕绊绊地从海里回到沙滩上,无助地在沙滩上到处寻找,但还是一无所获,仿佛就在某个瞬间,所有能够证明他曾经存活于世的证据,都在命运之掌的翻转间被消抹得一干二净。
最后,精疲力竭的她跌坐在了沙滩上。在绝望与疲惫的双重折磨下,她忽然似有所感地仰起了头——
又是,那个场景。
散发着夺目的金色光芒的不再是夏日的烈阳,而是一扇巨大的石制门扉,遥不可及地高悬在漆黑的天际。依稀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被数条冰冷锁链无情地栓束在石门之前。
“……哥哥?!”
祈慌乱地睁开了眼睛,一侧肩膀上还残存着一阵微微刺痛着皮肤的凉意。她茫然无措地四下环顾,正对上身旁莲与摩尔加纳紧张的目光。
“祈,你没事吧?”黑猫就平稳地站在她面前的栏杆上,关切地问她。
祈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前额,舒适的海风扑在她的脸上,吹去了梦境残留在她意识中的最后几缕暧昧不清。“我没事。”她低声回答摩尔加纳,“就好像是……做了个梦。”
“但是,”莲试探着开口,“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再喊……‘哥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眼神中毫无掩饰地掺杂了大量显而易见的担忧。祈注意到他一手拎着个塞满易拉罐的塑料袋,另一只手中则单独握着一听冰饮料。凉气已然凝成水珠,密密地攀在铝罐上,想来他刚才就是用的这个,碰了碰祈裸露的肩膀。
祈移开了眼神,她试着想了想在梦中经历的场景,可无论她怎么回忆,能够记起的只剩下那一阵意味不明的金色光芒。“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真的没事。”她笨拙重复着,尽管她不认为自己能依靠这苍白的解释去打消这二位心底的警觉。
幸好在这时,龙司出现在了海之家里。
“咦,你们在聊啥呢?”他似乎根本没察觉萦绕在三者之间的微妙气氛,径直走到莲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旅馆。接着,他坐到祈的对面,打开拉环,灌了一口饮料,整个过程是一气呵成。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他瞟了眼墙上的挂钟后接着说道,“祈你不是说晚上还要带我们去看烟花的嘛?”
“那我去把他们叫回来吧。”黑猫如是说着,后轻敏地跳下了栏杆。
莲意味深长地看了祈一眼,主动坐在龙司身边与他东拉西扯地聊起了天。祈听他们似乎说起了搭讪的话题,期间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提到了“熊”这个关键字,然后,似是被触动了某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两位男生的脸色一时都变得有些难看。
只是听着听着,祈就不可避免地走了神。
哥哥。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被惊醒的瞬间,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是说不上熟悉,但也称不了是陌生。
哥哥。
祈试探着,再一次以无声的方式做出这几个发音的口型。
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她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记忆深处、那堵用于自我保护而筑起的高墙之上。
这里有个在正文里很难体现的设定。祈一般喊哥哥,包括对望月良藏,都是喊“尼桑”,但在本章她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喊的是“尼酱”。
不过我自己也很难形容这两个叫法的差别,在我自己的理解里是后者的撒娇意味更足一些。
0908:稍微修一点昨晚神志不清时没发现问题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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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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