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拄着简易拐杖走在河边。
很痛。但她还是坚持这么做。她弯下腰,将一片青鸟羽毛【1】放进河中。她凝视着那永远不会停下来的潺潺流水,好像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神不能使用电话,否则会引来怪兽。他们只能像这样进行通讯。
一张脸浮现在了她面前。并不是她所希望的教导主任,而是一个陌生的、似乎刚刚哭过的还红着眼眶的女老师。
“你好。”魏思说,“能让主任接一下吗?”
女老师摇摇头,哽咽着说: “主任已经牺牲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方溯洄牺牲了”几个字卡在了魏思的喉咙里,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摇摇头。伤口疼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我们这里情况不太好。“女老师抽泣着说,”原始力量的觉醒让学校的防护魔法不如以前强大了。我们遭遇了好几次袭击,牺牲了很多人……”
尖利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女老师那边拉响,她擦擦眼睛,挂断了通讯。
魏思怔怔地看着河水流淌,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甘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轻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抖动着苍白的嘴唇,低声说:“走吧,我们得赶路了,不然……”
不然方溯洄就白白牺牲了。
魏思没有回答,只是任由她和男生们拉着,艰难而缓慢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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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辆车。这次开车的换成了林界。
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好在琼浆还有好几瓶,喝下去之后能缓解很多。魏思扔掉了拐杖,抱着仍然在轻微跳痛的腿,将头埋在膝盖上睡着了。甘月靠着她的肩膀。杰西卡本来想挨着窗户,结果大概实在不舒服,还是和甘月和魏思靠在了一起。何清漪和许焰在最后排睡得四仰八叉。
林界坐在驾驶座位上,看着单调的风景,不见尽头的长路,还有昏沉的天穹之上寥落的星星。
他们得尽快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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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黄色的白头野猪第一次从马路上穿过去的时候,林界并没有在意。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疲惫以及悲伤让他的大脑一时间没有转过来。他只是觉得那只野猪似乎有些令人不安。
车依然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风声在窗外呼啸。
当林界突然意识到这呼啸声之剧烈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水平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只来得及转过头朝后座喊道:“都把安全带系好!”
下一秒,汽车被狂风卷到了空中。尖叫和混乱之中,魏思撑开了一张巨大的蚕丝网,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蚕茧,把车上的所有人都罩了进去。
“这是什么情况啊!”何清漪趴在这张柔软的网上,抱着头大喊,“为什么又翻了啊!”
“我想应该是闻獜[2]。”林界挣扎着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在被颠得天翻地覆的同时把笔记本电脑从空气中抽出来,只得作罢,“它会造成大风……”
杰西卡惊恐地说了句什么,甘月翻译道:“我们…..会被风带到很远的地方吗?会不会到不了目的地?”
林界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要是把我们往回吹了就完蛋了!”许焰绝望地说。
“你少乌鸦嘴!”何清漪仰着头吼道。
其实许焰并没有乱说。闻獜引发的大风确实很容易将人吹到几百公里之外——而且看风向绝不会是往南边吹。如果任由这大风肆虐,他们这几天所付出的一切和方溯洄的牺牲都要全部白费了。
魏思小心地用手捧着那几只蚕宝宝,生怕它们被人压住:“这场大风会持续多久?”
“平均时间30分钟~1个小时。”林界答道,“但是不排除特殊情况……”
“……比如原始力量觉醒这种特殊情况。“甘月抬起头。
林界没有说话。
狂风席卷之下,蚕丝网毫无征兆地整个翻转了一圈,悬在上方的许焰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何清漪头上,后者“嗷”地大叫了一声把许焰掀了下来。林界拽着甘月的手臂以免她被甩飞出去。杰西卡坐在蚕丝网的底部,用一节藤蔓像安全带一样将自己固定住。
魏思看了一眼留下来的透气孔,扬手将蚕宝宝甩了过去,然后对林界大喊:“你能确定方位吗?”
“我有迷榖树叶!可以指明方向!“林界回答道,”你放心!“
魏思伸手撩了一下齐耳短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怀里摸出纺锤攥在手中。林界在不远的地方拿出了迷榖树叶,向她示意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原本颠簸不定的蚕茧突然稳定了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手脚并用爬到蚕茧底部,把飞得到处都是的背包收揽到一起。林界从空气中抽出笔记本电脑,魏思将纺锤递过去。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林界指着电脑屏幕说。
——几只鹰一般大小的蛾子正牵引着他们所在的蚕茧,在空中飞行,就像一辆奇异的马车。山峦、湖泊和几乎完全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城市正飞快地从下方掠过。狂风还没有停下,偶尔有汽车、路牌甚至是树木从蚕茧旁边飞过,幸好没有撞上来。但是蚕茧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一般,平稳而迅速地飞向前方。
魏思久久注视着这怪诞的画面。
甘月轻轻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魏思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别过头:“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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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风势渐小,蚕茧在城市郊区的一块空地上降落。
“魏思。“甘月站起来,背上背包,牵了一下魏思的手臂,”我们走吧。马上到海边了。“
魏思摇了摇头,甘月借着光,看见她的脸像纸一样白。
甘月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额头,知道是能量消耗太大了,回过头大喊道:“林界!你的背包里有草药和神饮吗? ”
魏思接过甘月递过来的草药和神饮。这次神饮的味道很像是学校在夏天提供的加了冰块的酸梅汤。她想。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能听得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涛声。
林界帮助甘月爬上山坡,然后将几乎站立不稳的魏思也拉了上来。杰西卡提着弓箭,何清漪和许焰走在最后。
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大海——宽广无边的、波光粼粼的大海,浸没在如磐长夜之中,雪白的浪花漾上沙滩。
在码头边,林界找到了一艘船。何清漪和许焰都劝他去休息,由他俩来划船。林界已经累到快要站不稳了,点点头,向船舱走去。
他本来还有些不愿意和姑娘们挤在一起。但事实是,他的头刚刚挨上外套叠成的枕头,就不管不顾地睡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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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界发现自己站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上。
他知道这是半神的梦境。环顾四周,只见一个黑发及肩的俊朗少年坐在他旁边,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长长的漆黑的羽翼垂在背后。
林界知道这是金乌。
金乌瞥了他一眼:“句芒的孩子?好吧,亏得你们还能找过来。”
“我们需要你。”林界说,“你得把太阳送回来。”
金乌笑了起来:“我可走不了,我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就真的完蛋了。连你爸都甩手不干了,我留在这算给面子了,小子。”
“什么意思?木神……“
“他也不见了,今天突然不见的。我不知道他死到什么地方去了。”金乌收敛起笑容,冷冷地说,“所以你们最好快一点。不过也要当心,别觉得到了大海就没有危险了。”
梦境变幻。
黑色的雾气中,林界看见天边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颤动着将要睁开,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人站在他身边,低声道:“这将是未来了。”
中年人举起一块龟壳,看着上面的裂纹,喃喃自语:“日月同辉……不,日月不同辉, 日月不当同辉……”
“伏羲先生?”林界迟疑道。
伏羲叹气道:“天机莫测。珍重吧,孩子。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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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界在船舱的地板上坐了起来。
仿佛是动静太大,甘月在他旁边睡眼惺忪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林界说,“我看到伏羲了。他在预测未来,说了什么‘日月不同辉,日月不当同辉。‘”
甘月睁开眼睛:“只有这一句吗?”
“是的。“
“算了吧。“甘月翻过身去,”一句话也推不出什么来。明天再说吧。“
船身猛然摇晃了一下。船舱里的四个半神都坐了起来,林界想去问问何清漪和许焰出了什么事,然而他刚刚站起来,整艘船突然倾覆了。
[1] 《》卷九一引旧题 汉 《》:“七月七日,上於承华殿斋,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 , 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 王母至,有两青鸟如乌,王母旁。”
[2] 《山海经·中山经·卷五》:“(几山)有兽焉,其状如彘,黄身、白头、白尾,名曰闻獜,见则天下大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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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中国半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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