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香织在学校的一日行程很简单。
早上七点，她提前到达吹奏部的练习教室，打开装在手提包中的乐器盒，拧开软木油涂抹木管连接口然后隔着擦管布用格外轻柔的手法慢慢旋进上下管和喇叭口。她总是备有一个小小的塑料器皿，晃着很浅的清水，哨片简单泡一下清水，她把哨片插入管的上端，灵活的手指在管身飞快按键，魔法一般吹出杂乱却悦耳的一串音符。
七点也是宫侑提前到排球馆热身的时间，为了观摩石川独自在教室热身双簧管的短短十五分钟，他比平常更早到达了学校，趴在教室外走廊的窗边听石川练习。有几天，石川着重练习比赛曲目的某一小节，还有几天，她无拘无束吹起了某首古典乐，宫侑抬起眼睛，以近乎翻白眼的姿势听了足足三分钟。
“后来我用手机听歌识曲了。”
午饭时间，宫治找宫侑拼桌，好奇暗恋故事后续的角名伦太郎也来凑热闹。
“等等，”宫治打断了宫侑垂头丧气的陈述，“让我来猜一下。她应该在吹——”
“波莱罗舞曲，作品81，”坏心眼的角名故意在关键时候插话，搅乱了宫治的装模作样，还装作若无其事耸了耸肩，“吹奏部的网站有她的介绍，她很喜欢波莱罗。我和阿治在课间顺手搜了一下石川同学。”
宫治抢了宫侑的鸡块，筷子一收，躲开宫侑怒气冲冲的鞭打：“猪，我们是在帮你。”
“吃你的猪食去！”宫侑气得伸脖子吼。
“我们知道她的生日、身高、体重、毕业的国中。”
“还有选双簧管的原因。”
“不过，去年的去向志愿调查，她没有填音大。”
“说的好像角名你的去向志愿调查就老老实实填了排球俱乐部一样。”
“又不是小孩子了，”角名吃干净饭盒的午餐肉，剩下的秋葵和白蘑菇实在提不起兴趣，干脆恹恹合上饭盒，“在去向调查填想要打一辈子排球，就好像在人生志愿书正儿八经写要和现在的女朋友结婚过一辈子，怎么想都是一个恐怖故事。”
宫治没吃饱，伸手捞走角名的饭盒，开盖看了一眼还是嫌弃地推开了。
“做你的白日梦吧，没女朋友的家伙，”宫侑逮着机会嘲笑角名，在宫治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迅速扒干净了剩下的饭粒，一拍筷子豪情万丈地说，“我才不需要这些资料！石川肯定对我有意思，你们就等着羡慕我的爱情故事吧！”
那个人对我有意思。
多么经典的人生错觉。
角名意味不明看了眼宫侑，又看向四平八稳、不动如山的宫治，还是没有说出最关键的讯息。
“那你加油咯。”
宫治擦干净满嘴油，相当无所谓的摇头晃脑。
做事赶早不赶晚，宫侑找到附近的乐器店选购表白礼物。
他对乐器一窍不通，一进店门就东张西望。墙壁挂满了乐器，宫侑仰头打量了一会，隐约认出有一排是吉他，还有一排是小提琴。这么多种类的小提琴，从小到大依次挂在壁上，宫侑看得瞠目结舌。
人只有两只手，一左一右，哪里需要这么多小提琴？
“这里有双簧管卖吗？”他没绕弯子，直接问店长。
“没有现货。这里又不是银座中心的雅马哈大厦，双簧管一年也卖不出两支。”
“为什么？”
“你是稻荷崎的学生吧？”店长抬头从手里的报纸余了一点眼神过来，非常潦草地打量了一眼宫侑，“你们学校的吹奏部在关西地区还算有名，今年社团有几个双簧管？”
宫侑向来自来熟，见老板愿意搭理自己，干脆一屁股坐到店长对面，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们学校的吹奏部去年接连拿了府赛和县赛的金奖，社团有一个二年级的双簧管，大家给她取了好多外号，什么首席啊、天才啊。”
“哦。原来是你女朋友吹双簧管啊。”
“什——”虚荣心作祟，宫侑咳了一声，咽下了纠正的话，“我打算送她一个小礼物。大叔，你有什么推荐吗？”
店长翻过一页报纸，一脸多见少怪：“你了解双簧管吗？”
“勉勉强强吧。我见过她组装双簧管，还听她吹过几首曲子。”
“你觉得双簧管大概多少？”
新年的时候，宫侑和宫治各自入手了一双期待已久的名牌球鞋。虽然双簧管是一门高雅乐器，价格总归不可能不菲到超过名牌球鞋的十倍，宫侑怀抱着这样朴素的想法，满不在乎耸肩比了两个数字五。
“十万日元？”
“至少再加一个零。另外，我也不推荐你送她哨片或者小刀。你送的肯定没有她自己做的好用。”
这玩意这么烧钱的吗？
宫侑差点摔下椅子。
也许是看宫侑太震惊，店长又翻过一页报纸，再次开口：“你可以送她鲜花、玩偶、手机挂坠，约她去附近的网红店约会，拍一些大头贴，趁夜色氛围正好拉拉手什么的。干嘛非要送她双簧管。”
“这不一样！”宫侑还在嚷嚷。
“哪里不一样？你们学校就一个双簧管，说不定能吹出声、吹个段落，都当个宝一样供着。”
“我听过她吹双簧管！”
“你听出了个什么？”
“石川确实吹得很好，而且她一定很喜欢双簧管，”宫侑扶好椅子，拉着一张脸没好气瞪向店长，“如果有人送我漫画、游戏机和帅气的名牌衣服，我也会很高兴。但如果有人送给我一颗签过名的排球，我买不起的护膝或者球鞋，我可以高兴一整年，不舍得过早使用它，踌躇满志觉得这是春高第一的暗示和最佳助力。双簧管和她也是这样紧密的联系。我能感觉到。”
这番话让店长终于放下了报纸，抬头看了一会宫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可以给她买一个漂亮耐用的泡哨杯。”过了一会，店长说。
宫侑订做了一个杯壁印有波莱罗曲谱和石川香织名字缩写的泡哨杯。
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宫治。他叫宫侑去洗澡，顺便瞥了一眼宫侑没关掉的网页，消息很快传到了角名的耳朵里，接着是银岛结，再然后是尾白阿兰。泡哨杯寄到家里的次日早上，宫侑在排球队的注目中走进排球馆，没等他狐疑地开口询问，向来严厉的黑须监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甩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加油。
天气还算不错，没有下雨，艳阳高照却也没有过分炎热。
七点十分，宫侑推开了吹奏部的练习教室的前门。
石川没有注意到他，一个音接另一个音在教室里平稳响起，忽然注意到教室里陌生人的身影，连绵不绝的乐声骤然按了休止符。
“早上好。”宫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石川明显愣住了，露出茫然的表情：“宫侑，你怎么来吹奏部了……哦，我知道了，是校庆的事吧？”
于是宫侑也愣住了。
石川想了一会，大约找到了自以为的正确答案，小心翼翼把双簧管放到一边的支架上，再挪得离自己稍微远一点。“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你商量这件事，”石川站起来，重新摆放椅子的方向，不偏不倚面向整个人快要石化的宫侑，然后坐下来拍手笑着说，“既然你同意了这件事，机会难得，我们就讨论一下两个月以后的校庆脱口秀表演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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