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纲掌没有令人失望，眼色飞快地解了围。
“那个，各位……我觉得，抛开你们的私心，先问市来自己本来的想法，会比较好哦？”
他很贴心地略过不提市来之前告诉过他意向的事，把交流的机会交给了女生们。
和映像研的某个前辈形成了鲜明对比。
映像研，全称映像研究部。
完全不像社团名提示的那样，社团活动并非看电影、提交观后感、探讨作品风格、镜头语言、叙事方法之类的研究性活动。
而是需要每个成员自己动手，制作各种视频作品的实践型部活。
作品的形式包括真人视频、动画和计算机图形CG（computer graphics）。
暑假期间，社团成员要分成几个制作小组，拍摄短片，并提交视频。
第二学期开学后，短片会在文化祭第二天放映。
文化祭期间，部员也不能闲着，还要协助拍摄可能会上传到学校官方网站的宣传视频。
从摄影、脚本、分镜、导演、剪辑、收音甚至到可能的演戏和衣装制作，都由学生来完成。
市来一华坚持要换的昂贵的hifi耳机，并不是专用于听歌的型号，而是监听耳机，正是为了方便进行收音工作。
井闼山高校和海内外交流的氛围浓厚，除了成绩特别优异的特别进学班课程设置上会有冲突、部分运动特长学生需要忙于训练和比赛之外，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在一年级课业负担最轻的时候参加暑期研学实践。
自然而然地，映像研的一年级部员倾向于一起组队，趁着研学的时候把片子先拍出来。
“市来你打算选哪个地方？”
饭纲的对照组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肯定会去海外。”属于男生的一只手非常没有边界感地搭上了市来一华的肩膀，“对吧？一华酱。”
“匠前辈。”马上，几乎就在对方碰到她的一瞬间，市来一华转过了身子，和来人拉开距离，慢吞吞地，“…是这样没错。”
就像看不见市来的抗拒一样，姓氏是匠的男生继续笑眯眯地：“你们想好拍什么类型的短片了吗？让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给点建议哦。”
“帮大忙了，匠前辈！”
“这么温柔，不愧是前辈，当初来部里真是太对了～”
刚刚和市来说着话的女生开始眼冒红心了。
……温柔吗？
不是一直笑就代表了性格好的。
就像不是说话方式有模有样地展现几分可爱就代表了个性单纯一样。
真正的温柔才不是这样。
市来一华在心底反驳。
她想起刚入部的时候，匠前辈分发校刊给大家的场景。
明明只要交给活动教室里坐第一排的人传下去就好，他偏偏要亲手交给每一个人。
“市来，给你。”
“哦、好！”
在市来一华接过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使了点力，不让她轻易拿走。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市来一华错愕地抬眼。
对上的匠前辈的眼神，无论怎么回想，在市来一华看来都是不怀好意。
和他同级的前辈们调侃：“哎呀，亲手给小学妹呀。”
有个学姐掩嘴笑道：“还有个炸毛学妹。”丝毫没有压小的音量泄漏了微妙的情绪。
那时，市来一华不知道匠前辈的轻浮和使坏是否是针对她一个人，但对于这个学姐的恶意，她切切实实收到了。
在日本，自然卷，性别为女，三者叠加在一起，仿佛是一种罪。
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被人念叨、推荐去做缩毛矫正。
为什么大家会热衷于往头上堆不明成分、可能致癌的药水，只为了改变与生俱来的特质？
如果自然卷的是男生的话，不管是同辈还是长辈，都半句话也不会说。
坚持不肯去理发店“矫正”的市来一华，总会被人打上“还没长大呢”“不懂追求美”“女子力不足”等标签。
明明只要注意CGM*自然护发，不变成沙发就好了。
为什么非得等“有喜欢的人就会改变啦”中的那个“喜欢的人”出现、然后去拉直？
市来一华为身边的人斩钉截铁的评价感到不适。
她喜欢的人，就不能是个喜欢头发是自然卷的市来一华的人吗？
所处环境里强硬且一致的审美和装扮自己的倾向让市来一华感到迷茫：
会原原本本地接受她未经修饰的模样的人，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如果匠前辈是真的温柔，他就不该在学姐嘲笑她头发炸毛之后跟着笑出声。
还不如饭纲呢。
不、应该说是远不如饭纲。
思及此，市来一华突然想起从匠前辈手中接过的校刊上关于男子排球部的介绍。
【备受期待的新人饭纲掌、joc最佳二传手入学后井闼山的未来——？】
其中有一段好像是这么写的。
市来一华的纯文字记忆力不是很好，但这一段在的地方正好配了图，结合着图片，她就能很清晰地回忆起文字内容。
全国级别的最佳二传手也不能甫一升学就在决赛上场。
排球毕竟是团体运动，不是一个人强就一定能上的啊。
不像电影，可以一个人揽下所有事，只要不嫌累。
……饭纲他，不会不甘心吗？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市来一华掐头去尾的疑问照例被饭纲掌相当好脾气地接下。
“就是、本来觉得饭纲不像是那种、毕恭毕敬遵守前后辈制度的人。”
“不上场，不纯粹是因为年级低啦。磨合，磨合很重要。”饭纲掌说，“不会，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尊敬前辈也没什么不对吧？”
“饭纲、就算当了前辈，也不会仗势欺人、对后辈摆谱吧。”但是，“不会觉得委屈吗？回想起过去、碰到强势的前辈、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时候。”
“卑躬屈膝”……看样子市来的国语学得挺好，就是对成语的选用依然有些夸张了。
真让饭纲掌来说，二传不一定是被教练骂得最惨的位置，但一定是压力最大的位置。
以及，和队友产生摩擦最多的位置。
低年级二传有时确实很难拒绝来自前辈的不合理的要球要求或承受指责。
但这些辛苦之处无需在此时对市来多言，
因为，饭纲掌有更为在意的事。
“怎么，市来最近碰到这种强势的前辈了吗？”
市来一华：“……”
市来一华：“没有！”
就像一向开朗的人露出忧郁的一面会让人忍不住探究背后原因一样，
素来表现得直白坦诚的人突然有所隐瞒、掩饰又掩饰得不怎么到位，不能不令饭纲上心。
不管怎么想，市来能接触到前辈的地方就只有社团了。
除了市来本人，饭纲掌并不认识映像研究会的人。
可以是可以去打听。
但既然市来已经说了没有，那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的意思。
希望她能解决吧。如果真的遇到了问题。
饭纲掌在心里为市来祈祷。
真的快要放暑假的时候，他才发现，市来遇到的问题还没完。
“星乃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住址？！”
“因为那个匠前辈亲自来找我，我看他很诚恳，对市来你很上心的样子……”
“为什么要让他能找到我家来啊？！明明社团前辈就只在社团见面、学校的人就只在学校见就好了……！”
“市来你的意思是，要不是在学校，你也根本不想见到我是吗？”
“是又怎么样！问都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就擅自作主的星乃一点错也没有吗？连声对不起都不说！”
“好心办坏事了我还！那你在学校不要和我说话了！”
“不说就不说！……等等、先说好，下次匠前辈再来找你你绝对不能理他！”
“不是不和我说话了吗！少管我干什么了。”
在少有人经过的过道拐角和星乃吵完架，生气的市来一个人往回走，看到饭纲掌，第一句话是却是：
“…饭纲、抱歉，我没法给你带伴手礼了。”
她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海外项目的目的地现在改成欧洲了。”
“诶、换了个国家，市来就不打算给我带伴手礼了吗，那我真是太可怜啦。”
饭纲掌有意活跃气氛。
市来仍然闷闷不乐。
“但、那就不是我一开始想好的、要送的东西了嘛。”
果然，她的意思不是不带、而是“没法带（原定）的伴手礼了”。
解读市来语成功，饭纲掌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没关系，没关系。”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问了出来，“……那个匠前辈，是映像研的前辈吗？”
“你听到啦？”市来一华反思自己，声音的确没能完全收敛住，“嗯、是部长。”
部长……找市来干什么呢？
“他去你家了吗？”
尽量让自己显得像是随口一问，饭纲掌没表现出任何犹疑和停顿。
“完全没有联络，就到家门口堵我。讨厌、讨厌。”
这种行为已经超出饭纲掌的理解范围了。
显然市来也是，她不快地重复着“讨厌”的词语。
想起同班的星乃同学说的“诚恳”“上心”，饭纲掌小心试探：“那位前辈…喜欢市来吗？”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那个人，”可能升学压力大、拿她取乐吧，市来呼出一口气，“部活的时候，总做一些似乎对我很特殊的小动作，但部活之外，一点联系也没有。”
“来我家这件事也是！不问我、更费事地去问星乃。到了门口？又不吭声，好像就为了等我出来、看我被吓一跳的样子。”
“因为他，我都想退部了…！还好半年后他就能毕业了……”
行径确实挺奇异的。
但饭纲掌听着听着，反倒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匠前辈就是之前困扰着市来的“问题”。
之前听市来和星乃同学都叫得那么亲密*，他还以为……
“啊、抱歉、抱怨了这么多！明明都是和饭纲无关的事。那就这样，我先……”
“那个，市来，如果退部……”
现在就预想还没发生的事委实不妥，但某种未知的冲动已经促使饭纲掌喊住市来、将话头递出一截，他只能硬着头皮，在女生疑惑褐色眼瞳中继续：
“如果你退部了、还想加入社团的话，要不要来我们排球部？”
*CGM，curly girl method，旨在让头发恢复妈生自然卷的卷度的护发方式，理念是注意不要错误地将护理直发的方式和产品用于自然卷发。一言以蔽之，买护发产品的时候注意成分。
*匠，姓氏，たくみ。和“拓実”同音。饭纲以为市来喊的是匠前辈的名字。
朋友把自家住址告诉了连追求者都不算的男的，本人的真实经历。哈哈。他们一步一步走到我家门口，简直像导游带游客观光。
不理解把女经理当绿叶红花的想法，还是干苦力的绿叶红花。
依旧是背景板黑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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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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