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明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作为一名别扭又嘴硬的少年，他在人际关系问题上的回答通常都是“还好”、“一般”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
使用这么彻底的否定句实属罕见。
风间理倒是一副大度模样：“不好意思，给您带来了不便。我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来这里暂时借住，真是麻烦您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着，还表演了个鞠躬。
阴阳怪气的装乖。
月岛萤目光掠过风间理低着的脑袋，又落在自家哥哥那张满脸期待的脸上，语气更冷淡了：
“好。”
说罢就上楼去了。
好？
这是能用“好”来回复的句子吗？！
月岛萤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一本杂志。翻了几页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胸口仍残留着一丝来自女孩的炽热感。
他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今后生活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月岛萤房间隔壁原本是客房，现在被收拾出来成了风间理的房间。
风间理现在倒是挺开心的。
她在得知自己后座的名字后，就已经猜到他和月岛明光的关系了。但两人关系恶化的实在太快，她便没挑明，等的就是刚才那精彩的一瞬间。
虽然月岛萤脸上没什么波澜，但那一丝丝不爽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快活了！
终于胜利了一次的风间理打开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摞书，摊在桌上。
窗外，月亮正挂在夜空，风轻轻拂过，吹来了一小片薄云。
-
次日清晨，风间理揉着脑袋，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拖着鞋下了楼梯。
餐厅里，味噌汤的热气，烤青花鱼的焦香，米饭与海苔的香味混杂在一起。
月岛萤坐在餐桌旁，已经吃完了早饭，耳机挂在脖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牛奶，目光落在窗外冒了新芽的樱花树上。
清晨的光线映照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连睫毛都被镀上一层浅金色，柔和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风间理停在楼梯口，突然感觉这个画面有点好看。
……还没睡醒，大脑抽风了吧。
她立马抛开了这个想法，打了个哈欠，拨了拨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悠悠走向餐桌。
“早上好啊，月岛同学，你还挺……居家。”
月岛萤抬起眼，视线在她凌乱的头发和半眯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毫不留情地开口：“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
风间理嘴角一抽，心想刚刚岁月静好的一幕果然是错觉。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饭团，咬了一口。
“谢谢，月岛同学。你的早安问候真是让人心暖暖的。”
月岛萤觉得这句被米饭堵住所以略微含糊的“夸赞”挺好笑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风间理喝了一口桌上的味增汤，热气暖了她刚苏醒的胃。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月岛萤已经收拾好的书包上。
“你每天早上都这么早起来吗？高中生过得跟老爷爷一样。”
月岛萤站起身，将书包甩到肩上，绕过餐桌，走向玄关：“比起睡到快迟到，然后急匆匆地出门，我更喜欢从容地吃早餐。”
窗外，晨光透过玻璃洒在餐桌上，汤碗里热气氤氲。
风间理吹了吹汤碗上的热气：“嘁，真可怕。”
然后，不自律的风间理同学，在转学后的第二天，光荣地迟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教室后门溜了进来。月岛萤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盯着讲台，完全没注意到风间理。
她挪到自己的座位旁，像只小猫，缓慢地拉开椅子。
但很不巧，这节又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已经彻底盯上她了。
“那位桌上空空如也的同学，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风间理包都来不及挂好，直接拎着它站起来，神情倒是坦荡，甚至还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次运气不错，题目就挂在黑板上。
她看了五秒，自信地回答：“C”
这回真的是选择题，不过是函数相关，需要经过求导才能得出最终的选项。风间理答得飞快，像是乱选的。
月岛萤看了看自己计算的结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蒙对了。
坐在风间理前排的早见悄悄把放在身后、正在比划答案的手收了回去。
下课铃声一响，风间理立刻凑到救命恩人身边。
“刚才谢谢你！”
早见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啊……没事。”
风间理掏出手机，晃了晃好友添加页面：“可以加个好友吗？”
两人顺利地交换了好友，手机屏幕上分别跳出了“风间理”和“渡边早见”的名字，称呼也自然地变成了“理”和“早见”。
“欸，你的背后，好像有点灰。”就在风间理准备收起手机时，她的目光落到了渡边早见的背后。
渡边早见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伸手在背后胡乱拍了几下。然而她的手臂根本够不到那个刁钻的位置，几次尝试后，只能尴尬地停下。
“没事没事……看不见就当没有吧！”
“我帮你拍。”风间理轻轻拍了拍，“好了。”
早见转过身去时，风间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手掌上。
那双手其他地方都很细嫩，唯独掌心边缘有许多脱皮的痕迹。
她背上的灰大概先前就清理过一次，并不明显，但风间理可以确定，那是个脚印。
她没有当场问出口。
-
摆弄了一天的手机后，风间理终于熬到了放学。
教室里人群开始涌动，她伸了个懒腰，将书包甩到肩上，跑到早见座位边：“后面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便利店买零食？”
早见正在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
风间理只好挥了挥手：“那行，明天见啦。”
渡边早见看着风间理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心中莫名涌上一丝后悔。
——刚才为什么要说自己有事呢？如果两个人一起走的话，那些人说不定就不会找上来了……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便摇了摇头，将它甩出了脑海。
不行，这样太自私了，会把理也拖下水。
她慢慢地收拾好书包，拖着不情愿的步伐走向校门口。
校门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黄昏的余晖映在地面上，拉出一片长长的影子。
校门口，一个穿着美式工装的青年男人靠在墙边，手里夹着一支燃到尽头的烟，脚边已经掉落了好几个烟头。
他看见早见出来，目光带着一丝不耐烦，眉头狠狠皱着：“你可真慢啊。”
早见的肩膀微微一颤，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她被男人带着，绕过校园主道，走向学校后方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荒地上满是泥泞，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易拉罐和垃圾袋散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排泄物的味道。几个社会青年蹲在土堆上，烟雾顺着风缓缓上升。
“钱呢？你该交的保护费呢？”
看到早见，几人从地上站了起来，踩灭了烟头。
看到这群比自己高了快两个头的社会青年们，早见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我……我真的没有钱……”
为首的那个男人冷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箱子：“没钱就继续干活啊！”
早见摩挲着粗糙的手掌，几乎快要崩溃了。她不是干不了活，她是怕这群人……
就在空气压抑到令人喘不过气时，一道清亮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哟，没想到这里还挺热闹的啊。”
街头混混都很熟悉这语调，有团伙来找事了一般都会这么开场，于是所有视线都聚集了过去。
夕阳下，一个少女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乌野高中的校服，领结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风间理的校服外套被风轻轻吹拂着，她的目光在那名为首的青年身上停顿住了，眼神中突然透出了一股早见从没见过的锐气。
早见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传言说风间理是“不良少女”了。
在学校里，她的这种带着野性的气息并不明显。
但现在她的气场比任何传言都要强烈。
早见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风间理，比这些混混还要可怕得多。
那个青年头目眯起眼，目光在风间理身上扫了一圈，冷笑道：“小妹妹，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找事的？”
风间理换上了个温柔的微笑，但怎么看都像是威胁：“放心，我是来打工的。搬箱子是吧？让我来替她搬吧。”
头目眯起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有意思，那你跟我们走吧。”
他原以为这个女孩只是来找茬的，没想到风间理竟真的走到箱子旁挽起袖子。
渡边早见白着脸：“理，你……不用帮我的。”
风间理已经利落地搬起沉重的箱子，冲她笑了笑：“放心，我力气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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