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小心说得太着急,把佯装的从容忘了个干净。
这才发现他对俊辅的在意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强烈,且强烈得多。
他的笃定被撕裂成两半,一边确信如果是三桥那绝无可能上演旧情复燃、破镜重圆的戏码,一边又从根底上质疑自己的分析,说到底他推论的根基不过是源自于他对女人的主观臆断罢了。
“黑尾先生这是‘又’嫉妒了吗?”三桥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笑盈盈地戳他的痛处。她把“又”读作重音,仿佛是报了昨天他让自己兵荒马乱的一箭之仇。
“……当然啦。”男人叹了声,感觉像是承认了自己是某种上不了台面的吃醋精,“好不容易你邀请了我一起过平安夜,怎么能便宜了那家伙……”
三桥低低地笑了,想回一句她可没有提过什么平安夜,难道周年展设在一月一日她就是在邀请他迎新年、设在二月十四就是过情人节了吗?
但男人气呼呼、恶狠狠的表情看起来太过有趣,能从一贯喜欢表现得老神在在又运筹帷幄的家伙脸上看出这一点孩子气,她不禁觉得干脆就让他的期望成真也不错。
“可惜24号是周五,我最近请不出假,只能等下班才能去。展出最晚八点入场,按照往年的经验,与其说是展,倒更像个快闪,东西不会很多,只要进去就能看得完。所以你不用着急……”她顿了顿,弯起眼睛笑了下,“一起吃晚餐吧?不是要过平安夜吗。”
她看到黑尾就此完完全全地愣住了,表情渐渐变成难以置信的样子,耳根或许有点红,但透过手机屏幕的编译已经看不清晰。
“那我去订座位。”他迷迷糊糊地道。
被三桥制止:“来不及的,我下班最早也要六点呢,只能吃些快餐了。”
他的嘴张了张,半天都没说出话,女人故意捉弄他:“还是说快餐配不上我们黑尾先生,你要拒绝吗?”
“没有啊!”他立即道,转而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对方调戏了,眉毛一扬,神情不善。
三桥得了逞,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
不过玩笑也好,捉弄也罢,一周后的约总归是定下了。
黑尾觉得自己的心也定下了些,暗暗对自己道,那些没有根据的动摇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她不是很好吗?甚至读得出他的纠结和怯懦,并在用她的温柔包容着这一切。
“怎么感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他不禁道。
他想到三桥家里残留下的她独有的气味和痕迹。尽管他已经非常小心地不去破坏,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她的存在搅乱了。
留在她家的最后一个晚上,男人结束和三桥的视频通话,迟迟舍不得把眷恋的情绪抽离,他倒在沙发上,把挤过来撒娇的小朝抱在怀里,贪婪地享受着小狗对自己的敞开心扉,仿佛他便是女人的某种投射,好像他与小狗相互依偎也是在与她亲近。
他占便宜似的设计讨要到的拥抱和亲吻,它们那一度令人血脉偾张的触感,不知不觉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磨圆磨钝,甘甜的汁液在反复的摩挲与烘烤下被蒸得干净,变成记忆里珍贵却不得亵玩的一片干花瓣。
他感叹得真情实感,有种时过境迁的疲倦,又像是美梦将碎前的惶惶不安。
好吧,原来他的心还是没有定下来,自始至终高高悬起在头顶上,摇摇欲坠,任人宰割。
三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轻声回了句也没有很久吧。
不过是一周有余,没有很久。
黑尾点点头,轻浅地抬了下嘴角,不再说话,显得有点失落。
大概是他的安静让女人感到不安,“周末呢?”她忍不住道,“如果能见的话……”
他却心累地按了按太阳穴:“这周末我要住在单位加班了。”他的这趟出差是预定外的安排,占用了三天工作日,那些工作量都必须提前补上才行。
这回,残余的最后一丁点旖旎和狎昵也被沉重的心情驱散了。
“抱歉。”他欲哭无泪,“我没想到我也会变成这样一个没有休息日的社畜。”
三桥摇头,表示没什么要紧,不如说心理反而平衡了不少:“没想到公职人员也和我们基层牛马一样辛苦呢。”
男人的大好周末时光真的就在暗无天日的工作中度过了。
而要说三桥短短三天的出差究竟对谁产生了最深远的影响,还得是一早就叼着牵引绳在门口乖巧坐等的小朝了。
小狗不知道人类社会瞬息万变的规则,读懂男人将在每天早上出现在家门口带自己出去玩后,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改变,并将其延续了下去。
最开始三桥没能理解小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以为是在催促自己遛他,稀里糊涂地被逼着早起遛狗了整整两天之后,终于在紧接着的周一早上明白了小狗的意思。
——她半梦半醒地准备出门,却撞进一个同样昏昏沉沉的怀抱。
“咦?”这人脑袋上像是顶着一个加载进度条,转了几圈,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不得了的傻事,“早、早……”
三桥退了半步,仰起头去看来者,一时也愣得彻底:“黑、黑尾先生?你怎么……”
在场洞悉一切的只有一只边境牧羊犬,他把牵引绳从三桥手里扯了出来,叼在嘴里用狗头拱了拱男人,大尾巴贴着地面快乐地扫来扫去,就差开口说上一句“你来啦”。
黑尾连续在单位干了快两个通宵灵魂都快逃离身体了。果然工作久了人会变傻,他只想起工作日上班前他要快点来遛小狗,却忘了既然狗主人已经回来了,也就不用他这样劳累奔波了。
但现在想起这茬已经太晚了,男人胡子拉碴,头发乱飞,一件准备等会儿回办公室再换掉的厚卫衣皱巴巴地套在身上,帽子还塞了一半在颈间,被三桥笑着拉了出来。
“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潦草的样子。”
“……别看好不好。”
他扒拉了两下头发,脸有点热。
相比之下,三桥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大概是遛完狗后马上就会出发去单位。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她的妆容似乎和自己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当然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黑尾直男一个,并看不出太多巧思,只知道眼影和唇釉的颜色都比他见过的要淡一些,整体看起来更简约些,除此之外,唯有翘起一点尾巴的眼线和故意点在眼角的泪痣,勾得他心猿意马。
“出发吧?”他移开视线,觉得喉咙口有些紧,大概还不习惯这自己一手促成的亲近从线上转到了现实里,像是种近乡情怯。
并且他还有些恍惚,原本以为还要忍耐小半周才能见到的面,没想到一个乌龙,执念竟以这种方式偷跑实现了。
但反正来都来了,他想,他当然是乐得能和女人多呆一会儿。
牵引绳在黑尾手里,三桥耸耸肩两手一摊,意思是任君差遣。
他们于是并肩走起了小朝最喜爱的晨练路线。
三桥对这不用费力就能完成的遛狗还挺满意,看着小狗在草丛里钻来钻去,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慈爱的微笑。
她偏过头:“黑尾先生还没说过呢,出差是要去哪里?”
“越南。”男人回应。
“越南也有排协需要操心的事吗?”
“是和体育用品商店的合作。合作基本已经谈妥了,昨天那边的对接人……啊,你知道的,濑名小姐,说邀请我们这边派代表去他们产品的生产工厂参观。工厂在马来西亚和越南分别都有一座,但她说后者更有代表性些,所以安排了越南的行程。”
时间还早,绿植区人迹罕至。交错的枝与叶蒙着一层霜似的水汽,湿漉漉的,带着透得进骨头里的寒意。
女人用了香水,香甜的气味在凛冽的空气里拢得很紧,散不开一样地攀着他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捻过神经,明明又轻又浅,却生生将他包裹起来,散发着诱人而强烈的存在感。
黑尾的装模作样便从这里宣告失败。
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着她,三桥的嘴角弯弯地翘着,像一只正惬意的猫咪,他便暗自推测她对自己的出现应该也觉得欣喜。
思绪开始千回百转。
他想捏一捏她的手,想与她十指相扣,想把她纤瘦的手指藏进自己的手掌,想亲吻她的手背、指尖和掌心。可惜女人两只手都插在兜里,他连一小片皮肤都窥伺不到。
他转而又想轻轻揽她一下,没打算非要变成一个相拥,只是单纯渴望触碰她,想确认她真切真实地存在着,而非是一个他一厢情愿的幻象。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他把这些全部忍耐下来,现在还没到时间。
“这周五……呢。”黑尾垂着眸,状若正认真地观察小狗走路,感受到三桥望过来的视线,他抬起眼。
女人缓慢地点了头,比刚才稍强些的阳光聚成一柱恰好落到她的脸上,形成小小一块明亮的光斑,照得她神采奕奕。
她伸出手推了男人一把,看到对方趔趄了两步,朝自己递来无奈地叹息,狡黠地笑了。
“好期待呀。”她雀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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