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待扑朔迷离的局势显现,先一步出现在水幕中的却是一个人,一个已死之人——
……
史艳文笑着走过长街,风铃声时刻作响,叫人不由自主看过去,英俊挺拔的人阔袖一扫,背手于身后,横生几分宗师风范。可过片刻,他又抱着手臂往护城河边一站,略有些苦恼。
他看到了一个死人。
一个身带莲香、仙气缭绕的死人,那张脸可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那是、那是?!”
“素还真?!”
“素还真不是死了吗?!”
“看到鬼!诈尸了?!”
“冤魂索命!死得太惨所以来找史君子报仇了?!”
“可这是白天啊!白天不能显形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人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也许之前死的那个是假的?素还真早有预料、留了一手?”
“素还真有这么神机妙算吗?简直是未卜先知啊!”
“……好算计,所有人都被骗过去了,莫怪能够套牢史君子那么多年。”
九界观者们大为震惊,哪怕是智慧绝伦者,也想不到清香白莲拥有化体之术,琢磨怀疑之后,终觉人死不能复生,于是心情复杂地将其归为素还真足智多谋,提前为危险做好了应对。
而只有上过清圣桥的史艳文,才明白素还真确确实实死过了一次。
不过很快,“素还真生死之谜”就被水幕揭露了真相,也重塑了九界之人的世界观——
“你还活着,看来那老人家只是你的身外化身了。”
史艳文如此说。
素还真,非常不可思议地,真的死了,也还活着,死亡的是化身,活着的是本体,这如同多出一条性命的逆天优势令人歆羡又垂涎。
“苦境,多么奇妙的世界,竟有这种奇特的武学……”
神蛊温皇本就不甚安分的心蠢蠢欲动,若是他能够修得化身之术,岂不是可以更好的精研剑法与蛊术(作死蹦跶)?
“可惜……可惜啊……”
想到现实,神蛊温皇遗憾地叹息,数千年之后,他恐怕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与那奇妙的异世界无缘。真不甘心啊……
看着天上的水幕,神蛊温皇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到了现在,谁还敢说水幕不是因史艳文而存在?也许他该找个机会苏醒,去探望一下好友藏镜人了……
“……吩咐下去,暂停一切针对史艳文的诛杀计划,改为暗中严密监控他与史家人的所有动向,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遗漏!在弄清楚水幕的秘密与穿梭异界之法前,史艳文还不能死!”
虽然之前被水幕所展示出的史艳文强悍的实力所震慑,但那毕竟是未来,对于这个拥有可怕潜力的敌人,野心家们第一反应是趁其未成长起来,先一步扼杀,信使第一时间就被派出去联系其他势力了。
可以说,若不是“身外化身”这等同于第二条性命的奇特武学诱惑太大,史君子将很快遭遇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次人生危机。
整个九界的江湖朝廷、黑白势力都盯上了他,已知有条通天大道摆在眼前,只要踏上去,就能进入一个全新的高武世界,获得长生与几乎无敌的强大力量,谁不眼红?凭什么就史艳文能过去?凭什么这个机缘不能属于自己?
水幕中的史艳文越是表现强大,越是惹来更多的嫉妒与觊觎,而正邪双方的共同联手算计,谁又能防得住?哪怕是史艳文,到时也只能徒劳苦笑。
陷入迷障的心早已无视掉数千年的时间鸿沟,甚至不再思考水幕中的史艳文是否就是他们世界中的史艳文这一必要前提,**在叫嚣,贪婪在撺唆,长生,想要!力量,想要!身外化身,更想要!
幸运的是,史君子现在正在魔世,魔世虽然危险,却也封闭。
“有点心动啊……”
无人察觉的高空中,策君公子开明盘腿坐在飞鸾上,远处目力可见隐约的披着斗篷的身影,他一边悠闲地慢慢尾随,一边支颐自语,“‘身外化身’,保命利器啊,帝尊肯定想要吧?谁不想要呢……”
水幕上,素史二人漫步至一个字画摊,史艳文买了几本书,拿着摊主送的扇子走过长街,出了古老的城墙,越过城郭,东行二百余步,在巉岩青藤附近寻到一个水潭,盘膝坐在水边翻书。
素还真便坐到他旁边,自来熟地抱住他,史艳文看他一眼,“虽然我很随遇而安,但不喜欢跟人搂搂抱抱。”
“你可以打我,”素还真脸皮是很厚的,“反正我打不过你。”
“……真是不怕死啊,难道他还有化身,所以有恃无恐?”
见画面上素还真不知死活地抱住史艳文,九界观者们不由为其捏了一把冷汗,同时心中对“身外化身”之术更加眼热起来。
“……也就素贤人有此胆色魄力敢硬泡玉圣人了,不愧是中原苦境第一神人。”
“在见识过对方的武力值之后,连欧阳上智都不敢往人身边凑了,素还真竟还敢主动贴上去撩拨,佩服,佩服,难怪欧阳上智最后输给了素还真。”
“这就是爱啊,素贤人对曼怛罗真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
“……确实挺至死不渝,都已经死过一回了。”
苦境观者们有人佩服,有人感动,也有人狠狠吐槽,但更多的还是担忧,不知道接下来素还真该要怎样才能拉回史艳文。
水幕上,史艳文轻飘飘地道了一句“麻烦,亚父只让曼怛罗寻千山樵老和谈无欲的不是。”万幸没有因为素还真的冒犯而动怒。
素还真见对方看向图书上正努力摘桃的窜天猴,伸手盖上那只猴,又突然翻转过来,手里便多了一颗水灵灵的油桃。
这一逗乐的举动令史艳文哭笑不得,拿了油桃啃了一口,“你是猴子派来的吗?”
素还真在他耳边吃吃低笑,“不怕我下毒?”
史艳文很得意,“这世上没有毒能伤我。”
“你好自信,”素还真叹了口气,“可你已经中毒了。”
史艳文还是云淡风轻,“这世上没有毒能伤我。”
素还真看着他的侧脸,过了片刻,又问:“怎么不回无极殿?你那个亚父,是何时认识你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史艳文的回答出人意料,他似乎不以为意,支颐笑道,“为什么要探究那么多呢?”
“你半点都不在意吗?哪怕是你自己被骗了? ”
见素还真试图引导史艳文发现忘年的谎言,两界观者们不由期待起来,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史艳文并不在意。
“这忘年的洗脑功力还真强,明明记忆里有可疑之处,竟然能令人视而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厉害?”
“阿弥陀佛,此洗脑之功的威力与众佛友们的无我梵音效果类似。”
“……史君子受到洗脑的模样,令我想起了地门的无我梵音,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界这边地门尚未出世,只有天门的众位僧侣有所联想,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忘年的洗脑功力太强大的时候,琉璃树下的绿衣智者却手持铜镜,冷冷开口,“太过了。”
史艳文是失忆,不是失智。
明明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却还是一副不萦于心的模样,只能说明他对自己的状态有把握,如此才会放任忘年。
这是绝世高手才具备的气度与自信,根本掩饰不来,他也没有掩饰。
就像话本中那些所谓扮猪吃老虎的情节,主角装得再像,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总会令人觉得他与众不同,旁人害怕,他不怕,旁人失态,他稳定沉着。
这,就是底气。
而史艳文既然对自身底气十足,那么所谓的受控于人就有待商酌了。
失忆,不等于受制。
之前人们都把重点放在史艳文是否失忆上,但其实,有无记忆,都不影响史艳文的强大和随心所欲,他的所言所行,必然是出于自我意志。
不是忘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是他想做什么,他才做什么。
忘年,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所以明明只是为了打击敌人而让曼怛罗出手试探,史艳文却直接下手取走了千山樵老的性命。
双方的对局才刚刚开始,本该作为试探的棋子却直接砸碎了整个棋盘,何等意外又恐怖。
那么话说回头,既然曼怛罗对素还真下杀手是出自于他的本心,那他有何目的?
若说史艳文真心想杀了素还真那是可笑的,毕竟二十年中有太多的机会,蓦然发难必有动机,只是那个动机现在还看不出来。
默苍离垂眸擦了擦手中的镜子,情报还是太少,他看出了史艳文的故意,却看不出史艳文的目的和动机。
智者,只要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便能推导出许多信息,若非当局者迷,其实素还真也应该立刻意识到曼怛罗的不对劲,可惜,纵然有些怀疑,终究还是关心则乱。
所幸水幕外的素还真是个理智清醒的,他即刻察觉出了曼怛罗话语中的破绽,却也只能无奈地幽幽叹息,看水幕中的那个自己悲伤地对曼怛罗说,“你是史艳文,不是曼怛罗。”
魔世中的史君子感受到心底突然传来的莫名笑意,颇有些愧疚地看着水幕中的自己对素还真缓缓道:“我可能记忆会混乱,但有件事,却不会忘记。”
“什么事?”素还真急问。
接下来的画面令史君子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
四野无人,天地无声。
素还真情绪怪异,忽然低头看向胸口,脸色发白。
史艳文见他只是拧了拧眉头,硬倒是一声不吭不慌不忙,抽出手不由赞赏地轻拍了下那张惨白的脸,为薄唇妆点颜色。
“我看过的死人,比活人多。”
“……他在折磨他。”
回归东瀛的渡船上,赤羽信之介沉默良久,做下结论。
“哈……诓骗,折磨,史君子这是在玩哪一出?”
神蛊温皇自诩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但他没想到堂堂的云州大儒侠,史君子史艳文耍弄起人来也如此狠辣,若不是素还真有化体之术,恐怕早就小命不保,又或许……正因为知道他有身外化身,才下手如此残酷无情?
“……史君子没失忆。”
看着素还真满身血地回到云渡山,北竞王府内,竞日孤鸣一脸复杂地发出感慨,若是失忆,何必如此折磨一个陌生人,只有记得,才会残忍地伤害对方。
“过分!太过分了!简直岂有此理!”
推松岩内,秦假仙气得捶桌咆哮,身为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这史艳文……这史艳文!”
旁边的屈世途也脸色忽青忽白,正打算开口一起痛斥,却忽然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回头一看,天踦爵面无表情地拄着水晶杖走了进来。屈世途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素还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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