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的灯笼在廊下晃着暖光,雪粒落在青瓦上,悄无声息地融成水痕。解雨臣扶着吴邪穿过月亮门时,能明显感觉到身侧人的脚步发虚,每走一步都微微晃一下,显然是后腰的磕碰还在疼。前厅方向隐约传来吴二白与解连环的谈话声,夹杂着吴三省爽朗的嗓音,两人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只让下人通传了一声,便径直往吴邪的卧房去。
卧房里燃着炭,却无法驱不散吴邪脸色的苍白。解雨臣将他扶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转身去拿药箱时,回头便见吴邪正抬手想解外衣的盘扣,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吴邪的手:“别动,我来。”
说着,解雨臣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剪,小心翼翼地挑开吴邪外衣的盘扣,剪刀尖避开伤口的方向,轻轻将衣料剪开。外衫顺着软榻滑落,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衬,内衬的手臂处还沾着淡淡的血渍,是下午被刺客划伤时渗出来的。解雨臣屏住呼吸,手指捏着内衬的边角,一点一点往下褪——生怕碰疼了吴邪的伤口,动作轻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
内衬褪去的瞬间,解雨臣的眉头骤然拧紧。吴邪的肩膀上,太医包扎的纱布还好好裹着,可裸露的后背上,一大片青黑色的瘀伤从腰侧蔓延到肩胛,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那片瘀伤旁,还交错着几道浅浅的瘢痕,有的长,有的短,像是被鞭子抽过,又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虽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留下时的狰狞。
“处理一下腰上的瘀伤,那太医只给你包了手臂的伤口。”解雨臣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指尖蘸了一点,在自己手心里揉匀了,才轻轻按在吴邪的腰侧。
“有些疼,你忍一下。”
“嗯。”吴邪的声音很轻,头微微垂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可解雨臣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刚碰到瘀伤时,吴邪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后背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细密的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来,滴落在软榻的锦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即便疼成这样,他也没喊一声。解雨臣的动作更轻了,指尖在瘀伤处慢慢打圈揉按,一边揉一边低声说:“当年我爹把我送到江南时,我就总问他,你为什么不能一起走。他只说你有要事在身,却从没跟我说过,你在东宫受了这么多苦。”
药膏的温热透过皮肤渗进去,带着点辛辣的疼。吴邪闭了闭眼,喉结动了动,却没接话。直到解雨臣将最后一点药膏揉匀,把药瓶放回桌上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当年那道圣旨下来时,谢叔要是不把你送走,你恐怕也会被卷进来。东宫那样的地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
解雨臣转过身,看着吴邪后背那些浅浅的瘢痕,神情复杂得厉害。那些疤痕他小时候见过一次,那时吴邪刚从东宫回来,他激动的去吴府找他玩,两人在花园玩水过程中,无意间看到吴邪背上有印子,问起时,吴邪只说是不小心摔的。如今想来,那些哪里是摔的,分明是旧伤。
“小邪……”解雨臣的声音有些发紧,“那些疤,都是太子弄的,对不对?”
吴邪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没回头,只是伸手拿过软榻旁叠着的干净内衬,起身走向屏风后的更衣处。屏风上绣着水墨兰草,挡住了他的身影,却挡不住那声轻得像叹息的“嗯”。
解雨臣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药瓶,眉头拧得更紧:“我今天在庆功宴上看得清楚,太子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他对你还是抱着当年的心思......”
屏风后的穿衣声顿了顿。片刻后,吴邪掀开门帘走出来,干净的内衬衬得他脸色更白,眼底却泛起了红。他走到解雨臣面前,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刚想说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吴邪的声音发颤,“今天他冲过来问我伤得重不重时,我的身体就一直在抖,我在努力的克制。小花,我以为我已经逃出来了,可好像又被拉回了当年那个东宫。”
解雨臣的心猛地一揪,上前一步,一把将吴邪抱住。他能感觉到怀里人的身体在发抖,这是吴邪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些。
“小邪,别怕。”他拍着吴邪的背,声音坚定,“当年我们没办法,可现在不一样了。吴家退出了朝堂,谢家也不再掺和朝中事,谁也别想再把你带走。要是太子敢来惹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吴邪靠在解雨臣怀里,眼泪越流越凶,却没哭出声,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委屈、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却又在好友的怀抱里,慢慢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推开解雨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解雨臣瞪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跟我还说这种话?以后有什么事,别再一个人扛着。别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发小。”
吴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清冷。
庆功宴上的刺杀、太子的目光、皇帝的拉拢,都只是开始。旧疤未愈,新伤又添,往后的路,恐怕不会好走......
就在这时,卧房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吴三省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邪,雨臣,前厅炖了姜汤,过来喝一碗暖暖身子。”
吴邪与解雨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暖意。解雨臣扶着吴邪起身,两人并肩走向门口时,吴邪轻声说:“小花,谢谢你。”
“谢什么?”解雨臣笑了笑,“我们可是发小,一辈子的兄弟。”
卧房的门被推开,廊下的灯笼光涌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前厅的方向,传来吴二白与解连环的谈笑声,还有吴三省爽朗的吆喝声。吴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阴霾,跟着解雨臣往前厅走去——屋内的药,一看便知是他三叔放进去的,二叔回了府肯定就和他们说了,但他们没有直接问自己,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自己,关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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