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空调开得很足，姜悦尹随手将米色的风衣扔在后座。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时桑紧绷着身子，少女的脊背因紧张挺得笔直。
“不用那么紧张啦，”姜悦尹把胳膊搭在车窗上，露出柔和的表情，“我听说你羽毛球打得不错，有时间一起切磋啊。”
“我一般打双打。”时桑歪过脸。
“那应该很厉害吧，和你的搭档一起在赛场上应该是所向披靡的。”
“……”
“没有的事。”
“少谦虚啦——我听你们教练说你俩在高一加入球队的时候就已经很有默契了，真是厉害啊！”她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之前认识？”
“我们之前一个初中的。”
“那她初中为人怎样呢？”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时桑转头盯着她的侧脸，深吸一口气，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一般。”
“你觉得她现在的为人和过去有区别吗？”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陈婧的面容，“大概没有。”
“性格应该不错吧？她在你们社团应该很受欢迎的。”
“确实。”确切来说是挺受男社员的欢迎，时桑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这么说，她在社团里应该很少和人闹矛盾了？”
搞半天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确实是这样。”时桑将身子重重地靠在座椅上。
“平日里羽毛球训练你和她接触最多吧？”
“是的。”
“因此摩擦应该也不少吧？”
“是的，有时候会因为信任度不够导致失误发生争执。”这话和前面的回答实在矛盾，时桑赶忙补充，“不过次数很少。”
“你们警察会因为这个怀疑我吗？”时桑半开玩笑问。
“那倒不至于。”姜悦尹笑着回应。
“那应该和社员也没什么关系吧？”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是正常的——至少时桑是这么认为的，要是因为警察的频频造访影响了训练可就得不偿失了。
去年临近联赛，一位新加入的社员顶替了刚离开社团不久的社员，毫无默契度可言，自然也毫无疑问无缘比赛。
前面的信号灯变为红色，姜悦尹停下车，时桑感觉到她正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换个话题聊聊，”她故作轻松，“我听说你今天体育课打单打的时候很厉害啊。”
想起下午那惨不忍睹的比分，时桑沉默了。
“平时和朋友打球的时候都是你去借还的球拍吧？”
“呃，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借还的是我朋友，填的是我的名字。”她本想报出魏微的名字，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她卷进这种没必要的案子。
“听上去很有意思啊，那个管理员是你们教练？这难道不算他的玩忽职守吗？”姜悦尹抬起眼皮，上方的信号灯恰巧变为绿色，她从刹车上移开脚，踩下油门，车子平缓地向前行驶。
“毕竟没有注意到来借还器材的人员是否与登记册上的名字相符，所以即便有人拿走器材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说到最后她不由得咂咂嘴。
“真是敷衍的工作态度啊！”
“他又不是被雇来专门看管器材的，他也有自己的教学任务。”时桑噘起嘴，反驳她。
“这不是借口！”姜悦尹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我们询问过他，器材室时常是不锁的，因此丢失器材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器材室里的麻绳完全有可能被拿走，因为他这种行为！你知道吗？！”
说到最后，她陡然提高了音量，“因为他，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
时桑被吓了一跳，不敢回过头去看她，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觉地蜷缩起来，片刻便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抱歉。
不过街上到处有卖麻绳的地方，即便不拿器材室的，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买到。换句话说，拿学校的器械作杀人工具不是更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吗？
时桑想起“福尔摩斯”的话——凶手一定是想毁掉四中的名声。
她喘了口气，“我想你应该猜到了，用来吊起陈婧的麻绳就是学校的。”
时桑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福尔摩斯”猜想的——那人对陈婧和四中恨之入骨。
“因为是校内人士作案吧！”时桑舔了舔干燥的唇，“学校的监控那么糊，晚上进入器材室即便被拍到了也很难看清正脸吧？”
“这么说也对。”姜悦尹顿了顿，“不过也别小瞧学校的监控，我们查到了几天前有个学生在晚上进入器材室，不过当时那学生脸上戴着口罩，眼睛被连衣帽帽子遮住了，看不清脸。”
“拿的是麻绳吧？”
“没有证据表明，而且我们目前也没查到该学生是谁。”
“但是也很有可能参与了这起案子。”时桑瞬间感觉寒毛倒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时桑，别把这种无厘头的观点说出来。”她再次透过后视镜看到女孩从椅背上快速坐起来的样子，解释道，“先入为主是办案时的大忌——我们往前翻了以前的监控，这种大晚上来‘借’器材的情况并不少见。”
听了她的话，时桑只是随意地点点头，脸上并未露出释然的表情。
她看着窗外掠过一帧帧熟悉的风景，在脑海里想象着陈婧遇害时的情景——门卫夜间巡逻的时候并未发现异常，从外面看里面应该是一片黑的。
巡逻时间大概是在下晚自习后的半个小时左右，那个时候陈婧应该已经遇害了。
此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快速划过。
“陈婧进入活动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走光了吧？”
“此话怎讲？”姜悦尹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
“在人流量大的时候进入一片漆黑的活动室肯定在人流量大的时候进入一片漆黑的活动室肯定会引起其他学生的驻足，说不定还会被多心的人告诉给老师。”
“不错的推理，就好像在现场一样。”
“别开玩笑了。”时桑瞪了她一眼。
“也就是说监控拍到陈婧独自一人进入活动室了？”
“不错。”
“如果迟迟不出来的话门卫应该去找人了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你刚才也说了，只是大部分人离开了，还有小部分呢？所以此时门卫仍需要在门口确保所有学生都离开。根据门卫所说，他起初看到监控中的陈婧同学进入活动室以为是有东西落在那了，也没太在意，毕竟灯都没开，以为很快就能出来了——当然这也算失职。”
“那么应该会拍到凶手离开时的身影吧？”
“我们反复看了监控很多遍，并未有人从活动室出来。”
“那活动室内的监控呢？”
“很遗憾，活动室内的监控一般是不开启的。”
“走廊上的监控可以看到里边是否开灯了吗？”
“可以。”
“那……”
“时桑，”对方转过头，语气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快到了。”
时桑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眼睛和今天上午的所看到一模一样——毫无波澜，就好像在看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平静却又不失压迫感。
干刑警这一行的都是这样的吗？时桑在心里碎碎念着。
她有些泄气地重新躺回皮质座椅，说了句知道了。
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约她见面的应该不是老师。她突然想起警察反复询问的问题——陈婧近期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说陈婧被约见面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如果不是，对方约她见面难道从一开始就想杀她，抑或是在谈论过程中陈婧激怒了对方？
汽车很快行驶到时桑小区楼下。
“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不必了，我看上去像巨婴吗？”时桑推开车门，一脚踩在沥青地面上，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么晚回家，令堂肯定要责问吧？我不用上去解释一番真的好吗？”姜悦尹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风衣，站在车门边。
“警察大半夜的跑去我家才是真的难以解释好吧。”时桑翻了个白眼，用力地关上车门，“希望今天是你们最后一次找我。”
“我也希望。”
她本想说“别再纠缠我了”这类的话，但给人的感觉又是怪怪的。
她背起书包，打算给对方留下个决绝的背影，然后猛地回头——等会儿？
好在姜悦尹依旧站在车门边，抱起胳臂，“怎么了？”
“报案的为什么不是陈婧妈妈？女儿彻夜未归，不应该报案吗？”
“据她母亲所说，在10点15分时她接到她女儿在电话亭打来的电话，她说今晚打算住同学家。”
这样就说的通了。
“此外，我们在陈婧身上找到了她的手机。”
这倒正常，陈婧经常偷摸把手机带到学校来。
“她生前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在10点22分。”
时桑盯着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义何在。
对方也盯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些异样。
姜悦尹深吸一口气，“她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你的。”
“欸？”她瞳孔放大，甚至一下子忘记思考，只是站在那里，身上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了。
那一瞬间，时桑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发生倒流。
怎么会呢？她嗫嚅着，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她感到自己的牙齿在颤抖。
“时桑。”姜悦尹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朝她走过去。
“所以你们警察怀疑到我头上了？”时桑的声音在发颤。
“在案子解决前所有人都是被怀疑对象，你不是特例。”姜悦尹抓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相信我，姜悦尹，我真的不知道她给我发了消息。”
姜悦尹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大概是听到她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大名。
时桑那双清亮的眼眸第一次覆上恐惧和不知所措。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近乎哀求。
姜悦尹低头注视着她，打算从她脸上找出些破绽，如果是演戏的话，演技未免太高超了些。
看着她投来的目光，姜悦尹差点就说出了好。
“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晚安。”
新年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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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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