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篇十七
伊角冒着大雨，拿着冬衣赶过来找光。
来到上野的大宅子，本以为会看到光一个人病怏怏地待在里面，没想到，一敲开门，就看到了佐为。
客厅宽敞如大殿，挂着好几个和纸灯笼，显然这些就充当了现代客厅里吊灯的角色。
光盘腿坐在华丽的檀木茶几前，上面放了几双筷子，还有寿司和拉面。
“咦，藤原老师也在……进藤，你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伊角没想到会碰到佐为。
“我猜到了小光在这里，过来找了他一下。”佐为的语气里同时有宠溺和无奈。
今天早上在棋院里，两人的争执还让伊角小小地担心了一会儿，没想到，到了夜晚，光和佐为就自行和好了。
伊角放下心来，他边放下装冬衣的大袋子，边换鞋。
玄关很宽敞，甚至有个古代样式的椅子供人们坐着换鞋。不过鞋柜上还贴着塑料膜。
伊角充满新鲜感地打量着这幢平安时代样式的新宅子，又看看身边穿着银白色狩衣的佐为。
看看四周古色古香的装潢，要不是穿帽衫的进藤光窝在红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这大房子里的气氛，里面的长衣飘飘的佐为，无一不像从《源氏物语》绘卷活生生地走出来似的，让伊角以为穿越到了千年前。
“进藤，你怎么样，退烧了没有啊？”伊角关切地问。
“吃了佐为买的食物后就好了一点。”光抱着拉面碗在喝热汤，热气熏得他的脸泛起了红晕，“你也吃吧。”
伊角刚好也有些饿，就恭敬不如从命，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寿司。佐为在旁边给伊角递上酱油。“我自己来就行了。”伊角忙说。
“伊角，谢谢你特地过来找小光，从你住的地方过来这里远不远？”佐为关切地问。
“不远，搭电车就到了……比以前去你们租的公寓时交通更方便了，你们家外面就是上野站和观光景点嘛。总有办法能过来。”伊角笑道。
“我也觉得似乎比以前要方便，周围拉面店很多，大雨天也不关。”佐为点头。
光依旧狼吞虎咽着：“这商业区的拉面份量太少了，吃一份吃不饱。”
“你别顾着吃拉面，快吃退烧药。”佐为对光说话时语气有点强硬。
光不耐烦道：“知道啦……”又不满地瞪佐为一眼，“你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跟森下老师似的。”
结果，佐为不仅没有让步，反而更严肃了：“小光，我确实是你的老师，你该听我的话，把这些药都吃了！”
光瞧了佐为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佐为那严肃的眼神，无奈地败下阵来，只好吃药。然后光拿过那碗白粥，慢吞吞地吃着。
旁边的伊角有点意外，又想笑。
有一段时间，大概是自己十八岁后回来日本时，伊角觉得光和以前很不同。尤其是他去了进藤宅，看到棋盘上蒙了一层灰的时候，他和光下了一盘棋，不知为何，光下得泪流满面。
在考上职业后光真的很孤独，尤其是他静下来跪坐在棋盘前的时候。也许，孤单是成长的标志吧。
幸好，这一切在佐为出现后，又改变了。
佐为的陪伴对好友进藤来说非同凡响，对于伊角来说，其实也很有意义。佐为现身后，经常指点自己围棋，陪自己聊天。伊角感觉多了一名老师和好朋友。
“真没想到，这就是我们在新房子里面的第一顿饭。我原本打算和佐为一起做‘满汉全席’来着。”光摇头说，“晚点再请大家过来吃大餐。”
“大餐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你的身体最重要。”伊角忍不住道，又欲言又止地，“进藤，今天你……”
“嗯，今天输棋了。”光叹口气，喝着粥，含糊地说，“前面塔矢说富士通预选赛像炼狱的时候，我还没有实感。我想，总不会比头衔战更残酷吧。没想到，这会儿才第二轮，我就被淘汰了。”
“我在第一局中输的时候，那感觉，像这么多年的围棋白下似的。”伊角说句掏心窝的话，“输棋的那一刻，我是很迷失的，痛苦极了。”
佐为同情地看着他们，一时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其实他们足够坚强，也不需要佐为安慰。
“没有猜错的话，这该死的富士通杯预选赛里，大部分与我们同期的人都输了，被淘汰了。”光咬着牙说，握紧勺子，“估计就剩塔矢亮了。”
二十岁以下的少年棋士里，又是塔矢亮一个人出了风头。
光和伊角面面相觑，眼里都流露出不甘。
佐为一手扶上伊角的肩膀，“千万不要为这一场赛事就失去了信心。我可是知道你们的围棋有多强呢！”
伊角顿时很感动：“谢谢藤原老师。”佐为的肯定，比世界上的一切都更有说服力。
“暂时不说输棋的事了。这是我买给你们的毛衣，看到图案，就想起你们，给你们当新居入伙的礼物。”伊角说，从购物袋里拿出两件毛衣。
“哇！”光和佐为都凑过去，受宠若惊，接过两件崭新的毛衣。
这是迎接圣诞节主题的毛衣，光的是金色的，有个胖胖的圣诞老人，上面有一个“5”字号。
佐为的毛衣就好看了，是米白色的，虽是现代毛衣开襟夹克，不过上面有白色雪景与蓝色海景交错的和式图案。
“这毛衣很有古典的感觉！”光欣赏着，佐为也很惊喜。
“这设计偏向于江户时代的风格多一点。”伊角笑，“我看到的时候，觉得藤原老师会喜欢这种古今交融的设计，不论如何，先买下来再说了。”
光偷偷笑起来。以往，不管光和佐为怎么说，佐为就是没按照光的提议穿过现代休闲装，这时伊角送过来了，佐为应该没法拒绝了吧。
佐为也兴高采烈地：“谢谢你，我一定会穿的！在圣诞节和新年的时候，穿现代的衣服和你们一起拍照。”
伊角的礼物多少转移了输棋的注意力，几人在茶几前聊天，吃完桌上的食物，听到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滂沱冷雨，瀑布似地冲刷大地。
“雨下得好大，你们今晚都不回以前的公寓了吧？”伊角问。
“不回了，”佐为说，看光一眼，光趴在茶几上，"伊角，不如你今晚也在我们的新房子里睡吧。我们之前打包了被褥过来。"
“咦，这样不好吧？”伊角没有准备。
“客气什么，来试睡我们的新客房吧。”光抬起头来说。
***
于是，伊角就留下来住了。佐为和光替伊角在客房的榻榻米上铺床。
这时滴滴一声，光过去看手机，原来是亮发信息来：
——“进藤，我声明一下，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没有想批评你，只是想问你在哪里，还有叫你对自己要负责任。你身体不舒服，哪怕有一点迹象，也不该继续棋局。以这种状态不可能下赢高手的。而且，生病时下棋也很不尊重对手。塔矢亮”
“塔矢亮这个人，他怎么这么爱教训我！”光把手机丢给伊角和佐为看。
佐为却连连点头，眼里有欣赏：“小亮说得全是对的啊。我之后也会提醒你的。”
“塔矢好认真负责啊。”伊角也说，“看得出他很关心你。”
光拿回手机，回信：
——“塔矢亮，我没有不尊重对手！但我确实没注意到身体状况，我是对自己身体缺乏点觉知。我和佐为、伊角现在在新房子里，明天中午，你也过来上野跟我们一起吃入伙饭吧！进藤光”
***
翌日周末，工人没有来装修，光昏昏沉沉地入睡，醒来时看到身边古色古香的装潢。他呆住了，一瞬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雨后初晴，天空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湛蓝，如青花瓷釉面，映出一点胭脂色的微光。古老的屋檐上结了一层很薄的冰，阳光照上去，泛起柔和的光，晶莹得如堆叠的水晶。
冰融化成水缓缓滑落，沿着弧形的瓦檐流下，像断了线的珍珠，跌进庭前的枯山水，发出清脆的声响。
冬日的乳白色阳光透过雕着夕颜花的窗格照射进来，在榻榻米上投落花的影子。
四周传来落子的清音，光才意识到自己在新房子里。走到楼下，发现佐为和伊角在茶几前，对着一个折叠式棋盘下棋。
佐为穿着雪蓝色的狩衣，狩衣长长的衣摆拂落在茶几边。空气中传来粥的清香，伴随着红豆和小米浓稠的香味，还有菊花茶的香气。
客厅的炉子在旁边生着火，燃烧的火焰袅袅，映在两人专注的脸庞上，棋子在棋盘上落下的声音，清脆得如山间泉流敲击青石。
佐为还在拈着棋子苦思。伊角抬起头，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说：“进藤早安，你好点了吗？藤原老师做了粥给你吃，我今早也做了金枪鱼饭团。”
光洗漱过后，就跑过去新的厨房——厨房比原来公寓里的大多了，锅碗瓢盆只有几个，还没有完全搬过来。
厨房的台也很大，居然摆着笔记本电脑，上面显示着佐为的邮箱——看起来，佐为今早在边煮粥边查邮件，看有没有新的工作安排。
光从冰箱里拿出金枪鱼饭团吃。这时，邮箱传来一个新的提示：“致藤原九段棋士：来自内阁总理大臣官邸的邀请信”。
光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首相府？”
光犹豫着靠近屏幕，视线落在邮件标题下的简短前几句预览：“尊敬的藤原九段，我们谨代表……”
光的心跳莫名快了一些。
“难道……和国际赛事有关？”光低声自言自语着，但还没来得及点开，门铃响起。
光只好跑去开门，门外站着塔矢亮。
黑色的短发和羽绒服上都沾着细细的冰，亮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大纸袋，上面绑着精致的结，他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房子。
亮扫了一眼光，淡淡道：“你看起来没昨天那么惨了。”暗地里放下心来。
光翻了个白眼，语气倔强：“如果我昨天没有生病，就不会输给仓田了。”
准确来说，这不是实话。从那一局中光知道自己和仓田实力相差无几，表面来看势均力敌，但在某些招式上的直觉，仓田还是比他要敏锐一点。
幸好，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是给你们的搬家礼物。”亮给光递上纸袋，“我之前做了和式玻璃风铃。还有父母让我带的轻井泽工房巧克力和两支酒，一支濑祭纯米酿，一支中国的茅台，送给藤原老师。祝贺你们新居入伙。”
“谢谢你和你父母！”光接过，这么多礼物，挺沉的，亮的家教果然没得说，“我把你的礼物摆去厨房。你和佐为他们坐，我先去看首相府的邮件。”
亮跟在光后面进门，重复道：“首相府？”
“是啊，一早看到他们的邮件，还没看完。不知道是不是和富士通杯有关，日本主办的世界围棋锦标赛嘛，算国家事务。不过——“
光苦涩地笑笑，声音失落：
“本届富士通杯，跟我们这些被淘汰的职业棋手也没关系了……”
番外篇就是日常的描写会有多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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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冬日篇十七 新居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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