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进藤没听懂没头没脑的话：“妳说得‘他’是谁啊？我认识吗？”
吸了吸鼻子，明夏勉强压下情绪：“洗好脖子等着被我打败吧！塔矢亮的劲敌是我！”
“蛤？！等一下！我才是他的劲敌！”
佐为的纸扇轻敲进藤头顶：“那可真不一定，她确实是你们这一辈里和塔矢亮一样强大的存在。好了，问问她的名字吧。”
本来是对少女不感兴趣的，但想和他争夺劲敌头衔自然有些好奇，上回去叶濑中学学园祭前被拉去下棋，下完就跑还来不及问名字：“喂，妳叫什么？”
明夏用袖口抹过泪珠回答：“加贺明夏。”
进藤瞳孔地震：“加贺…妳和叶濑的加贺前辈有什么关系！仔细一看你俩发色一样！啊！难怪问有没有见过他妹妹！原来是妳呀！”
她有点懵：“是说加贺铁男吗？”
“呃，就是加贺前辈啦！对了！他是将棋部部长！”
“喔，是哥哥呢。”拍拍眼下肌肤，确认泪水擦干净后继续说道：“你怎么会认识他？喔…那个和哥哥一起参加团体赛的就是你吧！”
“前辈围棋也很厉害，只输给海王的大将。妳呢？参加过什么竞赛？”
“呜嗯…大大小小的都参加过吧，最近一次是三个月前的全国赛。”
“欸！全国赛！塔矢有参加吗！”
“不，那家伙是不同的。”明夏沈下脸：“他参加只会让其他人失去信心，他的父亲——塔矢名人也不容许发生这种事情。热情是会消失的，没有与之相配的实力总有一天会将热情消磨殆尽。我…依靠意志走到这天，而你…听说才刚开始下棋没多久？”
“呃…哈哈哈，可能我是天才吧！”进藤光尴尬的抓头：“就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很会下棋啦！”
“天才吗？”明夏苦笑：“大家也说我是天才，但我很明白自己不是，和塔矢亮比起来星光过于黯淡了。”
“那就别和他比较啊！佐、呃我是说妳真的很强！”
“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格外讽刺。”明夏收拾完棋子，推开椅子起身：“这么厉害为何不参加职业考试？”
“呜嗯…我再想想吧，反正不急。”
“一副只要考了就能通过…怪不得塔矢亮说你傲慢，很多人想考也考不上。”
“呃。”
“罢了，天才都没什么同理心。”围棋会所的自动门开启，明夏迈出脚步前扭过头向进藤道别。
“我会再来挑战，再会。”
明夏快速穿梭于人来人往的街道。等公车的路人、街边的摊贩、电子看板的广告视频都与她无关。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这条道路没有捷径，能做的只有用尽一切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成果。
进入冬季即将迎来霜月还是有些寒冷，明夏拉紧身上的外套，双手靠在唇前吐出热气取暖。
“加贺？”
她转过头，看见站在便利店前提着塑胶袋的褐发少年。
对了，和谷和伊角前辈喜欢挑战各处的围棋会所。
果不其然，伊角慎一郎也从便利店走了出来：“和谷，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伊角前辈，好久不见。”明夏朝两人走去，礼貌地打起招呼。
和谷义高双手叉腰，声音不由得大了点：“真过分啊！我们还是从篠田老师那里听说妳不当院生了！一句道别都没有，要不是今天遇见了打算多久不和我们见面啊！”
她头一歪：“你们也没打电话找我啊？”
“笨蛋！我们在等妳自己说啊！”
“和谷！”伊角拉住情绪上头的和谷，尽力安抚：“加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和谷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加贺，来一局吧。”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塑料袋里掏了掏，拿出一条巧克力棒。
“诺，这个给妳。”
明夏伸手去接：“怎么给我这个？”
少年指头蹭了蹭鼻子，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妳下棋不是都吃甜食吗？”
“嗯。”
“别误会了啊，我不过想知道妳又变得多强了。给糖只是想妳认真点。”
和谷的不坦率逗笑了伊角，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微微笑着。明夏自然也从和谷变扭的话语中听出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不由得一暖。
再度回到那个围棋会所，少年少女的入场没有引起大家注意。前台见明夏又来了还带着新人也只是觉得小孩贪玩，就不收她的入场费了。她看了看周遭没见着进藤，兴许早回去了。
棋局没有任何悬念，执白的明夏单方面碾压执黑的和谷。也许因为刚输棋，明夏落子节奏很快，和刚才的对手比较起来与和谷对弈不需长考，也不用担心自己无法掌控局面。
十五之三、十六之四为黑。第一百二十一手，白棋十七之三的切入让和谷一惊。
完了，这角丢了。算算其他地方目数也不够，他至少得输五目半。
“多谢指教。”他颔首，指着那颗十七之三的白子：“从第几手开始就打这的主意？”
“第八十手，作为白棋成为先手很重要呢。”
确实，为了进攻他放弃右上小部分领地，没想到这手让白棋占据主导权，她放着那块不稳固的黑旗选择在其他地方落子。当他回过神才重要的位置都被占领，左下那块本是最后的机会，但也因失去先手含恨吞败。
“妳又变强了。”
这句话明夏不知听过多少遍，每次与和谷对弈结束他总会说上这么一句。
可再强也赢不了塔矢，更赢不了进藤。
本来好转的心情又失落了起来。将剩下的巧克力吃完，在会所门口与两人道别后搭上回家的电车。
坐在椅子上放空脑袋，这才想起手机关机了。开机想确认家人有没有找自己，发现塔矢打来好几通。翻开信箱，大概十几分钟前他寄封邮件。
【怎么先走了？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想了想，她没有理由也不需要隐瞒，如实相告：【去找进藤了。】
几乎是刚传过去，对方立马打电话过来。明夏摁掉电话，传讯息过去：【电车上不方便接电话。】
【和他对弈了？结果如何？】
【中盘认输。】
进藤认真后下法更加灵巧，和上次试探性的下法完全不同。如果说上次是试探，故意吊着留她一口气；这次就是早已摸清想继续吊着慢慢下，被发现后才毫无保留。
进藤光…好歹毒的人！
【妳家？我家？】
…如果可以，完全不想让塔矢看到这盘棋，但这不太可行。经过强烈的心理斗争，明夏决定把棋谱传真给他。如此一来避免了当面从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失望，也防止他在耳边叽哩呱啦狂解析一波。至少现在她完全不想碰棋。
回家画棋谱不妨碍一路慢悠悠晃回家。她下车后在车站兜兜转转，从章鱼烧到鲷鱼烧吃了个遍，抽空回覆塔矢”家里有点忙晚点给棋谱”又跑去咖啡厅点了草莓圣代。
用长勺挖着冰淇淋，明夏撑头望着窗外。刚入秋的街道树叶变黄缓缓飘落，有的行人围上围巾，也有些人多穿了件背心。输棋的时候除了窝在棉被里，她也会像这样这个地方坐着观察人群。
行人灯亮绿，一家人从对接过马路走来，小孩手里的气球因一阵风一时没抓稳飞走。他骑在父亲肩上，两手在空中抓挠想拿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气球越飞越远。小小的彩虹就这么飞上蓝天，在白云旁找到它原本的位置。
放下铜板，拎包走出。路边贩卖玩具的流动摊贩引起她的注意，绣球、毽子、剑玉，一个蝴蝶花纹的风车格外引人注目。
蓝紫色的蝴蝶展开翅膀翩翩起舞，她拿起静静端详，最后掏出铜板给了老板。
高举于空，雾面的风车透光，乍看之下蝴蝶们鲜活地飞舞着。指头带动风车转了起来，牠们好似飞入漩涡，化作风、具现出她脑内的混沌。
轻轻一点，风车停下了。入秋的风吹拂面庞让风车再度转动。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在空中画圈慢慢飘落成为养分。
“明夏！”
她回过头，塔矢弯腰双手撑膝大口喘气，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他掀开浏海，汗珠从白皙的脸庞流下。
都传讯息承诺会给予他想要的，人仍追了过来。明夏有些吃惊，她走上前，把风车塞进外套内袋，掏出裙子口袋里的手帕想给塔矢擦擦汗。
“怎么突然去找进藤？”
一句话足以让人心寒。如今对话只能围绕进藤吗？她皱眉，将手帕塞入对方手中：“身为一名棋手，挑战高手不是理所当然？”
“话是这么说没错…”塔矢顿了顿：“可妳的实力还…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一直知道塔矢觉得她弱，可这种话还是第一次说出口。终于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么？
明夏没有什么表情，淡淡说了句“我回去了别跟着我”转身离去。
两脚一蹬脱下布鞋，到厨房接了杯水，随手拿张餐桌上的广告宣传单上楼。她快速折了只纸鹤，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每回想放弃她就会折一只纸鹤，如今抽屉还缺一小角就能装满。将刚折好的丢进去关上，明夏趴卧在床思考这是自己第几次想放弃。
不知道呢，次数太多了。明明多次想放弃为何总还继续坚持？
望着床边的棋盘，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搁在胸口。手一摸拿了出来，是风车。她轻轻吹了一下，风车叶转动着，手一甩便落到棋盘上。
如果所有痛苦都能像蝴蝶一样飞走就好了。
明夏爬了起来，脱去外套。看了会儿漫画，写了下作业，躺着看杂志，视线再度落到床边的棋盘。
不知为何回想起和谷那句“妳又变强了”。
明夏将风车拿起，坐在棋盘边覆盘与进藤的棋局。
不想后悔，如果现在放弃了未来一定会无比埋怨自己。
手机铃声响起，是塔矢的简讯。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不，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待到她赢了再说也不迟。目光再度回到交错的线条形成的宇宙——那唯一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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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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