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熊,小虎,海鸥

夏天的清晨带着几分冷意,熊幼美用力搓搓胳膊,一碗米汤下肚就不冷了。

“妈,我去送佳佳了。”熊幼美拎起厨房里的竹篮子,里面装了她爸给热好的白面烙饼。

此外,应她强烈要求,里面还裹了鸡蛋。

“知道了,要我跟你一起去不?”

“不用,不用。”熊幼美摆摆手。

她推开门,唐虎薇举着手正打算敲门。

“走吧,去找佳佳。”

梁友佳和周铮站在楼下,脚边是三个大包裹,熊幼美有些担忧:“佳佳,你们怎么去车站呀?”

“周铮借了一辆三轮,我爸骑自行车带我,回来的时候让我爸把三轮车骑回来,你们帮我把自行车骑回来行不?”

“没问题。”

出发前,唐虎薇把穿着的外套脱下来扔到熊幼美怀里,说:“把外套穿上,我骑车不冷,你坐着吹风很凉。”

“嘿嘿,俺家小虎咋这么招人待见哩。”熊幼美搂着她的腰,怪声怪调地说。

唐虎薇握着的手把抖都没抖一下,习惯了这人不着调。

火车站似乎永远都是人挤人,离别的伤情都是从把人送上车开始的。

熊幼美眼睛不舍得眨,盯着车窗内的梁友佳仔细瞧,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衣领上。

车窗内的梁友佳被挤得麻花辫毛毛躁躁,不顾形象地趴在窗户上,一个劲儿地喊:“等我给你们寄信回来。”

唐虎薇挥手,大声回:“我们也会寄好多信好多照片给你的,等有机会就去看你。”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种机会几乎不可能有……

熊幼美张口,也想说些告别的话,可是一开口就想大哭,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她胡乱地抹掉,挡住她看佳佳了。

“照顾好自己,别受委屈。”熊幼美最后只来得及喊一句,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地开出站,熊幼美搂住唐虎薇的脖子放声哭泣。

这是十七岁的熊幼美第一次经历分别,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从此有了不同的航向,她好难过。

“我,我好担心她,她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唐虎薇用力抱住熊幼美,胸口,难过得快喘不过气了。这一别,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她想象不到三十年后佳佳的模样,她以为三十年后的她们仍然住在上下楼,仍然能够每天见面,需要想象什么呢?一切都会如白开水般平常。

哭到最后,灿烂的朝阳晒透了她们脸上的泪水,留下一道道泪痕。

熊幼美吸吸鼻子,“走吧,我们去邮局,现在就写信寄出去。”

唐虎薇眼周红肿,仍旧哑着嗓子反驳:“不行,今天是工作日,还得上班。”

佳佳结婚是周六,她们请了一天假,今天没理由再请了。

梁父在她俩哭得忘我的时候已经骑着三轮车回去了。这个父亲似乎没做过什么决定,说过一句重要的话。他心里茫然着,跟随着生活随波逐流,别人说好就好,他麻木地听着顺着从着……

来送梁友佳的,实际上只有三个人。

但是这对她来说足够了,她临走前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三个人,也只有她们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火车上的梁友佳默默流泪,抚着帕子上绣的图案,老虎,小熊和一只白色海鸥。

这是唐虎薇亲手绣的,临走前送给她。

绣工精美,和不拘小节的唐虎薇似乎永远挨不上边。

但是这确实是唐虎薇的一项绝技,是她妈妈林梅小时候逼她学的,那个时候唐虎薇年幼,林梅还有着绝对的权威,她不得不学。

唐虎薇确实有天赋,学的又好又快,林梅很是惊喜,势要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端庄淑女。

但是唐虎薇每天都是咬着牙在绣,捏起绣花针就想到被逼迫时的无力和烦闷,所以有能力反抗后她再没碰过刺绣。

梁友佳一点点地摸过这些绣线,不知道她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绣好的。

送给她时,唐虎薇说那只海鸥是她,聪明又勇敢,机敏又坚韧。

几乎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堆叠在她身上,这既是赞美,也是祝愿。

看着帕子,她泪流得更多了。

周铮动了动手指,试探地握住梁友佳的肩膀。

安慰她:“有了探亲假,我们再回来。”

梁友佳不语,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有些恨他,恨他打乱了自己的生活,逼着她背井离乡。

她挣开肩上的手臂,“别碰我。”

离开北京,仿佛离开了温暖泉水的滋养,梁友佳一张未语三分笑的脸此时冷若冰霜,眼眸里的寒光仿佛冬日里的幽幽鬼火。

周铮拧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了态度。只以为是想家的缘故,体贴地没有再问。

火车咣当了两天一夜才到站,和他们一起到站的还有周铮的战友。人多,所以部队派来一辆绿卡车来接。

快到家属院的时候,梁友佳和周铮下车,这段路需要步行。

直到这时,梁友佳才算真切地踩上这片陌生的土壤。

海岛上的条件很淳朴,没有宽敞的马路,也没有僻静的公园。但是越往后走,房子越整齐,一排排的红砖房让人眼前一亮,站在原地就能眺望到蔚蓝的海面和翻腾的白色浪花。

梁友佳想,如果她和小美一样会画画就好了,这样就能画下来放进信里寄给她们看了。

周铮推开一扇门,尘土飞扬,野草遍地。

“之前的房子已经收上去了,这是刚分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梁友佳环顾左右,和周铮简单分工后便开始打扫卫生,周铮去打水,她则擦桌子扫地。

中午吃了两碗隔壁嫂子送的面条饱腹,下午继续干,一口气收拾完,梁友佳累得直不起腰,又坚持烧了一锅水洗澡。

条件简陋,为了方便一个人倒换水,梁友佳在厨房洗的,她洗完,周铮进去洗。

梁友佳摸了摸湿漉漉的长发,三个人里,只有她是长发,上学时变着发地编好看的辫子,夏天在院子里一天洗一次头都不嫌麻烦。

她想着想着又念起那个大院儿了。

她闭着眼把手里的长发剪掉,剪的参差不齐,正合她意。

周铮穿着背心短裤出来时,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只是顺着她说:“剪掉也好,岛上的淡水资源稀缺,短头发不费水。”虽然,他很喜欢她的两条乌黑亮丽的辫子。

梁友佳笑笑不说话。

火车上没舍得吃完的烙饼煎蛋是她的晚饭,只够一个人吃的,她也没打算分。

周铮捏捏眉心,他再没看出来她闹别扭,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铮盘腿坐到床边,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这是在闹哪一出?”

梁友佳合上书,坐起身和他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有一双温婉动人的眼睛,细长如柳叶,似含秋水。

此时这双眼里只有冬天冷冽的风。

“那我们就来说说清楚好了。”

周铮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却听她说:“尽快把你女儿接过来吧,农村条件不好,思想落后,对女孩更不好。”

“可以,明天我就发电报回去。”周铮悄悄松了口气。

“你女儿可以来,但是你的父母不能来。”

“没问题,他们在乡下有田,不可能来海岛。”

“你每个月的工资要上交给我百分之八十,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生活开销,剩下的随你。”

“好,很合理。”

梁友佳对这个男人没有爱,就没有要求,把这场婚姻当成交换,她付出劳动,他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

“那没事了,睡觉吧。”她掀开薄被。

周铮却按住她细白的手腕,倾身把她压在身下。

“这个,应该也是妻子的义务吧?”他在她耳边轻语,清凉的薄荷香顺着耳廓钻进来,梁友佳不由打了个颤。

今晚严格来说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刚才游刃有余谈条件的梁友佳眼神慌张又躲闪,试着扭动手腕,挣不开。

“我不要。”

“义务,必须履行。”

这是他沉沦前的最后一句话。

梁友佳意识浮沉,睫毛挂着泪珠,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同一时间。

熊幼美跟着唐虎薇夜跑,汗和眼泪一起蒸发。

“好讨厌啊,我想佳佳了。”

“谁不是呢。”

一下跑了五千米,两个人狼狈极了,回来后拿着澡票去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夏天少有人来澡堂洗澡,澡票虽然每个月单位都会发,但是洗澡不仅要票,还要钱。

所以天气不冷的时候,自己在家擦擦就行,用不着来澡堂糟蹋钱。

空无一人的澡堂里,只有熊幼美和唐虎薇泡在宽大的浴池里。

“流汗好舒服,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熊幼美喟叹一声。

唐虎薇顺理成章道:“以后继续跑吧,舒服。”

“不要,没事就不跑了,太累了。”

“哼,懒熊。”

“哼,我就不生气,等下你请我吃冰棍怎么样,我这个月没钱了。”

“李阿姨没补贴?桦哥没给你?”除了最抠门的熊叔,这俩人应该都会给熊幼美零花钱啊。

熊幼美挠挠脖子,眼神飘忽:“我忘了跟他们说了,平时没地方花钱,一时就没想起来。”

其实是因为她不打算再跟家里人要钱了,好像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唐虎薇从水里站起来往外走,熊幼美喊她:“干啥去?”

“换衣服,买冰棍。”她头也不回地说。

熊幼美急急慌慌从水里出来,追上唐虎薇,“我也要!”

那些起伏的镇痛总会渐渐隐下,变成漫长的思念与期待。

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薄荷味吗?好难猜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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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熊,小虎,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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