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阳光明媚,暖意融融。
正是一年里最舒服的季节,村里人正忙着下地干活,顾家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三儿媳妇宁兰哭哭啼啼:“爹娘,皓子干这事是不好,但咱们家除了小妹都受益了,现在他出事被抓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不然我和宝英咋活呀!”
一家之主的顾伟涛抽着旱烟发愁。
自己的儿子出了事他能不着急,但他们一家都是农村人,城里头能靠得住的只有女婿宋寒章。
可是宋家里出了事,女婿同他老子宋悯一起被下放到了农场,现在自顾不暇,还能找谁帮忙。
家里的几个孩子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顾宝英埋在她娘罗兰怀里呜呜哭泣。
王招娣眉头紧皱:“要不咱们花钱试试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
“不行!”顾家老二顾磊连忙出声阻止:“绝对不能花钱捞人,花了钱等于告诉他们咱们一家都参与投机倒把,包庇犯罪,说不定都要跟着蹲篱笆!”
宁兰边哭边吼:“二哥,我们家皓子都是为了这个家啊,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平时占了我们多少便宜,二哥你娶二嫂时我们家皓子帮衬了不少,每年过年都给孩子们压岁钱,现在出了事生怕沾上……”
“三嫂,你别急,别自乱阵脚,我们去一趟城里了解清楚情况,说不定只是把货和钱扣下关几天就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顾蓁,顾家最小的女儿。
按道理主事的人是家里的男人没有女人插嘴的份,但顾蓁是不同的。
她是顾家唯一的女儿,生在最后头,长得漂亮,冰雪聪明,跟已逝的老太太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备受宠爱。
老太太掏出她从南边带过来的嫁妆送她读书,她也没辜负老太太的厚爱,好好读书,十七岁考上大学,二十岁毕业留在中学教书,是他们一家的骄傲。
只是时局动荡,顾蓁的公公宋悯被举报,相依相伴多年的丈夫宋寒章为了保护她和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将母女俩送回村里,然后公开声明断绝关系,和老头子一同被下放到农场。
但她到底是个大学生,在城里头待了好几年,多少见过一些世面,总要比他们有主意。
宁兰这才止住哭泣:“好,小妹,你同我一块儿去打听。”
顾家老大顾毅不放心,怕两个女人受到欺负。
“我也去一趟,其他人留在家里干活等消息。”
于是,三人收拾收拾带上钱和两瓶酒出发了。
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到达城里。
顾蓁累得够呛,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额头汗涔涔的。
她生孩子时难产大出血,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好不容易才保住命,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
还没调养过来丈夫又被下放,自己带着女儿回娘家避风头,家里条件在村里过得去,但也只能填饱肚子,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只能泡点红糖水喝。
这回要不是自己亲近的三哥出了事,三嫂和宝英母女俩的处境就像半年前的自己和女儿乐颜,顾蓁肯定不会走这么远来到讨厌的革委会。
其实革委会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毫无人性、党同伐异,其中也有不少认真办事的人,只是上头方针出现了错误,下面执行的人良莠不齐,有不少人趁机排除异己,导致这其中出了很多冤假错案。
只是作为冤案的牵连者,想到自己的公公兼老师被举报下放到农场,丈夫为了照顾他老人家不得不跟着去,自己和乐乐也不能继续待在城里生活,顾蓁很难不厌恶这个地方。
三人来到革委会的派出部打听得知老三顾皓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一群人团伙作案有组织地偷盗国有资产,投机倒把、通风报信,涉及金额将近一万元。
这年头的一万元可是一笔巨款,城里大多数人家都不一定有一千块钱的存款,一万元得偷盗多少国有资产,情节如此严重,主犯很有可能判处无期徒刑,从犯至少要在牢里蹲个三年五载年。
顾毅和顾萱震惊不已,显然没想到自家三弟(三哥)胆子这么肥搞这么大,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听到‘无期徒刑’四字宁兰受惊过度直接晕过去了。
顾蓁连忙将人扶住,努力保持冷静。
“公安大哥,我三哥农村家庭出身,没什么文化不懂事,容易被忽悠犯错,你们能不能放过他这一回,我们以后肯定会管好他,保证再也不会犯了。”
公安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要是事儿不大蹲几天接受思想改就能放了,这回涉及的事儿大了,我们也兜不住啊,你三哥不是主犯,受人诓骗不知道是偷盗国有资产,但还是帮忙打掩护,从轻处罚少说也得在牢里蹲个一年半载。”
知道这事不能轻拿轻放,顾蓁也就不再为难公安们了。
“大哥,咱们回去吧!”
顾毅点点头。
三弟不是主犯,虽然很有可能要坐一年牢,比起主犯要被判无期徒刑轻多了。
只是蹲在牢里白白耗费了一年青春,且不提家里人有多伤心难过,以后还会影响到孩子参加一些工作的政审。
兄妹俩忧心忡忡地扶着晕倒的宁兰离开派出部。
距离革委会的大门不到十五米远,顾萱看到一道有点眼熟的高大身影。
定睛一看,男人长了张标准的菱形脸,端正而不会显得钝感,剑眉邪飞入鬓,星眸幽暗深邃,高鼻薄唇,俊朗不凡。接近一米九的个子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腿长,随便穿了一身比较修身的黑衣黑裤显得格外挺括。
四目相对,顾蓁微怔。
自从高中毕业后她拒绝了他的告白,并答应和丈夫宋寒章处对象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听说他参军了,以沈家的家世不管他干什么都不会差到哪去,而且他本身能力不俗,别的不说,打架很厉害,一个人轻轻松松单挑一群混混。
沈玉沉眸光微沉,削薄的唇不自觉地抿紧。
看着这张熟悉的白皙莹润的脸蛋,视线一寸寸描摹,从弧度微平的雾眉秀致轻渺,到黑白分明的鹿眼明亮澄澈,再到挺拔清冷的琼鼻、丰润饱满的粉唇,这样精致的五官凑到一起构成了一张冷中带艳、不可方物的美人脸。
比起初见时她瘦了些许,脸上少了婴儿肥,五官长开了,下颚线条更加优美流畅,风采更胜少年时。
他一步步走近,走到跟前顿住脚步,唇角微弯,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淡笑。
刚从部队回来没多久就碰在这里碰到了她,不知算不算有缘。
“好久不见,你到这干嘛来了?”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顾蓁发现有一道小小的肉白色刀疤截断了狭长的左眉,加上残留着青黑胡渣的络腮胡,使得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粗糙和凶悍,气势越发凌人,让人不敢招惹。
虽然知道他不是坏人,甚至好几次帮自己赶走过流氓和纠缠不休的追求者,但她本能地对他那表里如一的狂傲和凶悍有些畏惧,更喜欢温和一点的人。
“好久不见,家里有点事来这儿处理。”
顾蓁神色疏离,声音很轻,轻地仅有几人能听到。
有缘的人还得有分,他们这样的属于有缘无分,气场不合,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离他二里地远。
沈玉沉光微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事情处理好了吗?”
这种情况除非有人能把三哥从牢里捞出来,不然就只能坐牢,顾蓁暗眼帘微垂,难掩沉闷地嗯了声。
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沈玉沉瞥了眼靠在她身上、面色惨白的女人:“我有车,可以送你们去医院。”
顾毅眸色微沉,想也不想就拒绝:“谢谢!不用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沈玉沉也没勉强,轻轻点了下头:“行,有机会叫上宋寒章一起聚聚吃顿饭。”
以为他是见到面随口说几句客气话,顾蓁敷衍地嗯了声,没有当一回事,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一个外人宋家发生的事。
两人擦肩而过时,正好有一缕清风拂过,沈玉沉隐约闻到她身上透着淡淡的奶香味,面容僵硬,瞳孔放大。
所有的故作平静在此刻砰地一声,轰然瓦解。
薄唇抿得更紧,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连带着刚毅倔强的下颚线条绷得直直的,足以表露出他心里的不适。
她有孩子了……
毕业后顾蓁接受宋寒章的追求,沈玉沉就报名参军了,一年到头没几天假放,前三年都待在部队没有回家,但也通过几个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的书信中得到她的一些消息,知道她嫁给了宋寒章生下了一个女儿后彻底死心了,不再打听她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到她,隔了这么多年自以为死寂的心就像活过来一般,没出息地砰砰乱跳,一下一下地,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简直……无可救药。
现在这么清晰地认识她有了孩子,无法躲避,想到她和宋寒章在无数夜里交颈缠绵生下孩子,彻底从女孩蜕变成女人,拥有了母性特有的气息,高高悬起的刀子再次落下,心里泛起久违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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