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64

上吊的方法最利索,她死寂地想。

踢开凳子,悬空的一瞬间,在重力作用下,人体体重猛然下坠,颈椎当场断裂,什么痛苦都没有,人的意识直接没了。

冻死的方法也不错,严冬季节,零下十多度,外面的流浪猫狗趴在避风的沟渠里瑟瑟发抖,睡过去以后,永远醒不过来,天亮全冻得硬邦邦了,变成毛绒绒的石头。

可以尝试一下。

虽然禁足室内,不被允许去宅院外,但自己身子这么病弱,偷偷打开扇窗户,让冷风灌进来,再趁丫鬟婆子不注意,悄悄灭掉几个炭炉子。晚上睡觉时穿得单薄些,不盖被子,一直吹冷风,慢慢冻僵,沉睡进死亡,就永远解脱了。

多么好。

通过绝食自|杀,行不通。

一日三餐,但凡她少吃了哪一顿,那些负责看管的婢女小厮,乌泱泱围着全跪下来了。

诚惶诚恐,心惊胆战地哀求:

“发发慈悲吧,夫人,您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咱们今个儿当值的这些,全逃不了罪责,会被老爷公子发卖出去作贱奴的呀!……”

与她何关?

他们是她什么人?非亲非故的,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她为什么要在乎。

道德绑架也得建立在她有道德的基础上呀。

抬起眼来望去,雾气缭绕的梦境里,许许多多的模糊面孔,扭曲且晦暗。连藏匿在暗处的隐卫也算在内,看管她的有十六人。

一十六条人命,如果她不老老实实吃这顿饭。

饭很油腻,有许多乳脂、膏类、肥肉,他们嫌她太柴了,抱着干的时候跟个男人似的,所以把她往白白胖胖的方向养。已经圈养得白白胖胖,跟头母猪似的了,仍然逼她继续吃这种作呕的食谱。

“没葵水的女人难授孕,你的葵水务需正常,以开枝散叶,绵延我们展蒋两家的香火。”

温驯地服从,心如死灰,寂静中沉默地绝望。云鬓花颜金步摇的贵妇人,手里握着冰凉沁骨的银筷子,忽然产生了又一种惊悚的想法:

鼻腔往上,是直通大脑的吧?现在,把筷子竖直,微微向着胸前的方向倾斜,对准自己的鼻孔,头猛地砸下去,当场脑死亡。

她解脱了。

然后她的家里人就遭殃了。

南乡会被江湖黑|,|势|力抓到海上去,活着剁块分尸,喂鲨鱼。

那是她的神灵。

她的神灵拼尽了所有,仍救不了她。

倾家荡产请最好的讼师团队,雇说书先生煽动民间舆论,发动在公门的关系网,挨家挨户,跪求所有能求到的捕快。搜集种种人证物证,一条条地找出本朝对应的法律条款,写论文般严谨地罗列清晰,汇成厚厚的刑事诉讼文件。

咚咚咚,决绝地擂响厚重的鸣冤鼓。

平民对官|商|勾|结、黑白缠织,蚍蜉撼树,一败涂地。

她跟她一样,是现代来的单纯姑娘。

法呢?

她们想。

这是处清明的盛世,法去哪儿了?

新的生命犹如破茧的寄生虫般,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撕裂惨叫的母体,一个个血淋淋地钻出体腔。

身体臃肿又消减,消减又重新臃肿,来来回回,持续了不知多少个年头,漫无尽头。

一切作为人的感受都消失了。

“昭弟,你看给她穿这身半透的纱裙,合你的胃口么?”

宏观的、结构性的整体腐|败,豪商巨贾在高官权贵面前谄媚如同无骨的奴才,变着花样折腾死寂的囚徒,犹如打扮一件精美的礼物。

各种风情的彩妆,各种繁复的发型,发钗、项链、手链、乃至于脚腕戴的玉镯,大腿绑的佑福金铃红绳。

“哥给你分享个带劲的啊,别脱她,直接带着衣服一起来,啧啧,那滋味儿……”

尝遍珍馐美味的老饕之间,互相交流新的吃法、玩法。

“过来。”

“出来呀,娘子。”

轻浮浪荡的笑声,快活极了。

“你躲桌子底下作甚,真跟被打怕了的狗儿似的,缩着尾巴发着抖,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粗暴地拖了出来。

以对待罪犯的压制方式,剧痛地反钳双臂,就地按趴在地毯上。

骑在后腰上,伸手。

“拿药来,要最烈的。不然太干了,等会儿到处都是血。”

“是。”

药灌得太频繁,浑浑噩噩,于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神智越来越糊涂。

渐渐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交界线,分不清靠近来的是无害的普通人,还是即将伤害她的青面獠牙、锦衣禽兽。

“尊夫人的失心疯愈发严重了,需要加大安神汤的剂量,好好修养。”

名医圣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诊断,谨慎地斟酌着措辞,生怕得罪豪门望族,不敢说实话,只敢避重就轻。

疯得太狠了,被发跣足,蓬头垢面,满嘴喷粪地辱骂人间一切事物,摔砸所有看得到的名贵瓷器、玉器、家具,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哪怕是危耸的高楼。

接到命令的小厮用厚木板把门窗遮挡,严严实实地钉起来,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里面的角落,听着外头咚咚咚敲钉子的节奏声响,看着地面上的太阳光一束束地减少,屋里彻底沉没进黑暗。

对不起。

血泪斑驳,一滴滴地往下掉。

我的过错,我不该卑鄙,不该懦弱,不该背叛上级,我悔过,我认罪画押。你杀了我吧,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送我上开封府的铡刀吧。

女婴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听在母亲的肺腑里,千刀万剐,万蚁噬心。

小孩子是无辜的呀,她恍惚地抹着满脸的血泪,把蓬乱碍事的长发拢到耳后,稀里糊涂的混乱神智中,良知阵阵刺痛。

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新生命降临到天地间,一尘不染,是纯白无瑕的。

怎么可以如此拎不清呢?……

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呢?……

无论多么悲怨哀恨,成年人之间的矛盾都不该波及到无知、无辜的未成年人。

她得履行好母亲的职责,把孩子抱过来喂奶,亲亲小脸蛋,轻柔地拍哄,噢噢噢,别哭了,宝宝睡觉,噢噢噢,妈妈在……

杀了他们!……

挫骨扬灰!碎尸万段!连并他们的畜生儿女一起,捣碎了喂猪!扔到粪池子里沤肥!!!……

杀了他们!剁碎了他们所有!砸烂他们的脑壳,切掉他们的四肢!砍出他们的肠子!……

杀了他们哇!……

杀了他们所有!!!……

上告无门,沉冤莫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黑暗的梦沼里,憎恨的激流奔涛澎湃,撕扯着愤怒的冤魂浮沉,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溺心肺。

哑然湮没,死不瞑目,腐烂的骨血里爬满了啃噬的蝇虫。

……

猛然睁开双眼,现实中惊醒过来,戒备地抓住柜子上的弯刀,敏锐地环顾周遭,飞快地确定环境安全与否。

阵阵心悸,强烈地不安,大口大口地汲取新鲜的空气,挣脱恐怖的窒息感。

又魇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怎么阴魂不散,隔三差五就冒出来,降低睡眠质量。眼角泪痕犹未干透,没有点亮油灯,乌漆墨黑的夜色里,向后摸了摸检查枕巾,濡湿了大块,冰哇凉。

噩梦里发生了什么来着?

平复呼吸至绵长,恢复情绪至平和,努力地回忆。

犹如海潮褪去,抹平沙滩上的痕迹,一切迅速消失不见。不在一个维度里,无论如何,思维都追不上。越努力回忆,越模糊淡化。

仅抓住了一点。

——复仇。

找谁复仇???

哪帮瘪犊子在梦里欺负老子来着?

不能受那窝囊气,提着大刀杀回去!在梦里大杀四方!

雪白的焰火拖着长长的清鸣升入苍穹夜幕,啪地炸亮,姹紫嫣红,漫天繁星坠落凡间。

屋内跟着亮了一瞬。

“行祭,送灶王爷归天——”

打更人走街串巷,悠远的锣音漫入千家万户。

“腊月二十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披上厚实的棉袄,汲着布鞋出去,上街凑热闹。

推开门,凛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冻得脑袋陡然清醒,立在坚实的土地上,沉浸在欢腾的人声鼎沸中,什么子虚乌有的梦啊,魇啊,碎片啊,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今儿怎么能睡呢?好好地给灶王爷孝顺守岁,灶王爷回了天庭以后,跟玉皇大帝禀报的时候,才会给咱家多多说好话,给咱们来年多多恩赐些福气。”

老太太很不高兴,伛偻着老腰,颤颤巍巍,给跑来要糖的小毛孩分发便宜的灶王糖,絮絮叨叨,嘟嘟囔囔训诫个不停。

“恁这小子,忒没有敬畏心。听婆婆的话,趁着神纸还没熄灭,快,去咱家灶台前磕三个响头去。”

小年夜,辞旧迎新。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普天同庆,全国共同欢度佳节。

一朵又一朵高空爆|炸,奇光异彩,璀璨交织。

冷风如割,裹携着淡淡的火|药味儿钻入鼻腔。随着人群仰起脸痴痴地张望,古老磅礴的帝都皇城,盛大的烟花绽放在凡人黑白分明的眼瞳中,目眩神迷,震撼瑰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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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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