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军师与长公主

我可以将登阳城中权贵随意打发了事,但有个人我是万万敷衍不得的。

第二日一早,自称荣安长公主府管事的人前来拜访:“唐小姐,荣安长公主打发小人前来询问小姐,今日可否有空过府一叙?”

来人是一位男子,他面白无须,神态间有浓重阴柔之气。

我心中了然,男子是一位宦官。以往我与令颜出入宫禁,见多了宦官,自是认得宦官神情。

我事先得了令颜母亲、宣城长公主提醒,心知苏恒的母亲荣安长公主是位厉害人物。

我小心地询问宦官:“敢问先生如何称呼?不知长公主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宦官对我躬身行礼,举手投足不掩出尘气质。比起宦官,男人倒像一位世家子弟。

“提起小人贱名,乃是姓谢,名川。长公主殿下为小人取字为元歌,殿下时常唤小人此名。”男人说。

我眉心一跳,这位荣安长公主的幕后大军师,竟是亲自上门来了。

当下我想不出什么借口推辞,匆匆回房收拾一番,只好跟着谢川去往荣安长公主府邸。

据宣城说,荣安身边有位幕后军师,名为谢川。他身怀奇才、人称算无遗漏,只可惜他是一位宦官。

谢川深得荣安宠幸,乃荣安心腹之人。

昔日谢川曾随荣安一道,不远千里自京城来到登阳,可见荣安对谢川的喜爱与信任。

谢川少年时本是京中出名的才子,他出身名门世家,当时风头无两。

可惜谢川其父因牵扯党争获罪,罪名之大波及全族。谢家成年男子当众斩首,女眷以罪人身份收入掖庭。

而没有成年的谢川侥幸逃过斩首,但是他在随女眷收入掖庭后惨遭宫刑。

适逢边关战事吃紧,宫中厉行节俭,决定遣散部分宫人。

谢川有罪在身,按理来说,他是不得离开掖庭的。

只是掖庭人数众多,宫中为节省后宫开支,想要将谢川等谢氏族人的掖庭服役,改为流放八百里。

中间又不知是何缘由,那时身为实权公主的荣安插手谢氏族人之事。

自此谢氏族人改在荣安府中服苦役,而谢川成为荣安身侧不可或缺的军师。

————————————

我坐在马车上,伸手按了按袖中物品。

宣城给我的书信和信物,我自离开京城以后,日日随身携带。

待车行至荣安在登阳的府邸,谢川客气的请我下车。

谢川对我毕恭毕敬,但我不敢将他视作寻常下人,

谢川走在我的前面,亲自为我引路。

随着一路行进,谢川对我讲起荣安这座府邸的由来。

昔日先帝怜惜嫡长女荣安远嫁,先帝特地赶在女儿出嫁之前,于登阳城中为她建成这座奢华府邸。

我在心中暗暗比较眼前的荣安长公主府与京城中的宣城长公主府邸,此处竟是比宣城府邸建制开阔,装饰也更为奢华隆重。

转过精雕细刻的影壁,映入眼帘的是重重房檐,远远看去宛如远山叠嶂。

我见之心惊,此处建筑布局竟与宫中亭台楼阁如出一辙。

谢川带我穿过一片苍翠竹林,幽篁掩映下,有人坐于林中抚琴。

歌伎随琴音吟唱歌谣,我细听唱词,原是京城当红新曲。

我未曾想到,在这千里之外的登阳城,竟能听闻此曲。

谢川走上前去,对抚琴之人行礼。

我趁此机会,瞧了眼抚琴女子的容貌。

只消一眼我便认出,女子定是苏恒的母亲荣安长公主,他母子二人容貌着实相似。

荣安与我想象中的并不相同,我原以为她会像她的妹妹宣城那般,喜爱颜色鲜艳的华服宫装。

眼前的荣安身着霜白色男子衣袍,窄袖皂靴衬得她通身气质飒爽利落。

脸上的岁月痕迹并未给荣安增添衰老气息,而是酝酿成她一颦一笑间的成熟魅力。

荣安那一头乌黑长发梳成已婚女子发髻,云鬓步摇与霜白衣袍相得益彰,飒爽中融合女子特有的柔美气息。

我心中不免忐忑,荣安拥有一位公主的风姿,但她并非我所知道的皇家公主模样。

我回想起宣城长公主所言,她说自己未嫁之时,难免有些惧怕荣安。

在我出神之际,荣安已经屏退女使和歌伎,独留谢川在身侧侍奉。

谢川替我拿来椅子,将我的座位放在荣安对面。

荣安这才对我说了第一句话,她遥指我面前的椅子,涂成鲜红色的指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本宫今日冒昧,不曾提前打过招呼,就让元歌将远道而来的唐小姐请到府上,唐小姐坐罢。”

我没有依荣安所言落座,反而掏出袖中的宣城信物,对荣安恭敬道:“长公主远在京中的姊妹惦记着殿下,特意托付小女将这封信转交给殿下。”

“哦,我的京中姊妹托你带信给我?真是有趣,京中竟还有人惦念我这远嫁之人吗?”荣安兴致盎然道。

谢川接过我手中的信封与金钗,上前呈递给荣安。

我站立着垂首不语,静静等待荣安看信。

荣安展开信纸,却是抬头对我说:“唐小姐还是坐下罢,我看完这信总要些时间。”

我这才依照荣安所言落座。

我摸过信封厚度,不过薄薄的几页纸,看完不消半柱香工夫。

荣安将信翻来覆去细看,半晌我听得荣安说:“宣城许久不曾写信给本宫,她以前最是怕本宫这个皇姐,过去连打了照面也要躲着本宫走。可是为了唐小姐,宣城她破了例,给本宫写信。”

我不知如何回答,而荣安似乎也不期待我会回答。

“宣城的事情容后再议,今天找唐小姐过来是要说正事。”荣安将信放在她抚琴的桌案一角。

我端坐身子,听得荣安问我说:“唐小姐,你对蓝骞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我如实回答:“在小女身处孝期时,小女曾与十二公子提出解除婚约。而十二公子说,他初入官场,不想落得个抛弃家道中落未婚妻的名声,于是解除婚约之事,便不了了之……”

荣安不咸不淡地打断我:“本宫是在问,唐小姐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想法。”

我心想,我能对苏恒有什么想法。起初我是为了躲避嫁给庆晖,这才同苏恒定下的亲事。

我出于礼貌,嘴上还是说:“小女与十二公子的婚约,是由小女的父亲和十二公子的祖父定下的,小女当日只是听从父亲安排。”

我的回答了无生趣,荣安听得索然无味。

荣安用指关节轻叩桌面,语气里颇有些不耐烦:“那本宫换个问法,蓝骞动用苏家力量多次助你,你想过如何回报吗?”

我滴水不漏地回答:“小女与十二公子是精诚合作,彼此互惠互利。”

只听荣安语气带笑问我:“唐小姐是指,你帮助蓝骞与周家女儿见面一事?”

荣安竟然知晓此事,我心里没有过多惊讶情绪。

就此我对传闻中所说,荣安曾经身为先帝时期实权公主一事,有了更为清醒的认知。

虽说荣安她人不在京城,但宫中之事她远隔千里尚且知晓。

看来如今的荣安手中,尚有在京城里可供其驱使的力量。

周侧妃身份敏感,她身为煜王妃与苏恒旧情不忘。

我作为苏恒名义上的未婚妻,不好对此事过多评价,于是我明智地选择缄默不语。

荣安见我不肯就周侧妃之事多言,她便不再卖关子,改为对我直白道:“蓝骞如今正当适婚年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觉着,唐小姐正合适做蓝骞的正室妻子。”

“蓝骞的父亲昔年与唐小姐的父亲是至交好友,他起初便属意你做他的儿媳妇。而蓝骞的祖父也曾对定安公赞不绝口,他同样认可唐小姐做蓝骞的妻子。”

见我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荣安趁热打铁,对我下了一剂猛药:“唐小姐,你兄长唐少将军近来很是头疼西北军粮草缺口,甚至需要你这个亲妹妹,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登阳,亲自参与筹粮之事。若你唐家与苏家结为姻亲,苏家又掌握两省经济命脉,那这粮草筹备一事,想来苏家能为西北军提供许多便利。”

荣安这话正中我的心事,我的确需要能够向西北稳定输送军粮的力量。

但是我如今家道中落,加之西北军战事尚未明朗。因此我手中的筹码,现下是不够与苏家谈判的。

粮食是何等重要的物资,足以让陛下对两省贵族做出让步。

我自认为没有法子,为苏家提供优于君王恩泽的交易内容。

而洞察人心的荣安长公主,眼下提供给我一个谈判筹码,这正是我自己。

我心中有所动摇,脸上却故作犹豫之色:“既然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须得等待些时日,待小女回去与母亲和兄长商讨过后,再行回复您的提议。”

荣安这时咯咯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我的脊背迅速攀上一层寒意,心里不知是自己什么话惹到这位贵人。

我听荣安胸有成竹道:“面对本宫的提议,唐小姐终究犹豫了不是?不然你会很快否定本宫提议,不打招呼地转身离开。本宫相信,今日提出的条件对你来说足够有吸引力,唐小姐不日将会成为本宫的儿媳妇。”

我一时气结,也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见荣安似乎对我没有其他吩咐,我选择起身告退。

临走前,荣安提醒我说:“有道是机不可失,唐小姐可要想好了,西北军的粮草命脉,就在于你的点头与否。”

我装作没有听见,快步离开荣安府上。

回想今日这一路前来的经历,荣安从头至尾占据谈话主导权,这让我打从心底战栗起来。

荣安先是不打招呼,让亲信之人上门请我过府一见。而见面以后,荣安又飞快地提出,一个令我无法拒绝的诱人交易。

难怪京城里人称八面玲珑的宣城长公主会说,她少女时十分惧怕荣安这位皇姐。

荣安果然是一位可怕的人,那时的我心想。

难怪母亲曾经说,皇家之人不会相信纯粹的效忠,他们需要比诺言更为稳定的关系联结,特别是联姻。

只是那时的我忽略了一件事,既然荣安出嫁以后依旧手握大权、远隔千里之外通晓京中诸事,那她为何会附和她夫君和公公的想法,选择我做她的儿媳妇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关荣安的各种曲折,我要等许久之后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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