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岛秘境

飞射而至的暗器,瓷瓶被击碎后散开的盈溢粉,不远处面露喜色的狰狞面孔……洛九江被顶住软肋牢牢制在寒千岭的身下,蓝杉少年把他护得密不透风,他的“目光”却穿过尚算不上宽阔的少年肩背将一切乱景“看”得清楚。

周遭场景宛若旧时梦魇,洛九江的神志还能分出一丝心神辨别这究竟是幻境还是幻梦,一声呼唤已霎时脱口而出:“千岭!”

白色的粉末迎风撒了寒千岭的后背满身,盈溢粉沾染上寒千岭的手指手背,转瞬难以抑制的痛呼声就从他的喉间溢出。

在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瞬间,寒千岭就想手肘用力压向洛九江的软肋,好让自己借力退开三四步。或许他会力道失控把洛九江顶到濒临闭气,寒千岭却更怕九江沾到他衣服上的粉末。碰上一点,就是金丹妖族也会在数息后因实力暴涨而毙命,炼气期的人类摸一下怕不是嫌命太长。

洛九江的反应却比寒千岭更快。

他没有挣扎着脱离桎梏,不假思索地扯向寒千岭的衣襟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得更近。不出所料,寒千岭果然因他这反常的动作收了力道,怕两相叠加下真的把洛九江戳出好歹。

龟裂的纹路在寒千岭的手上寸寸攀爬,分离的血肉间生长出的筋肉虬结在森森白骨上,黏稠的灵气在静脉中乱窜,血肉之躯不顾其主的意愿发出拉长变形的咯吱声。难以言明的痛苦要将他拽入血色的恶念和无尽仇恨中,仅有一丝清醒牵系在玄衣少年身上。

洛九江扯住寒千岭沾染白色粉末外衫的手用巧劲一甩,不知怎么原本浅浅镶在寒千岭皮肉中的铁莲子便随着他甩手的动作,被破损的衣衫混合灵气织成的网顺着力道飞射出去。

杜川方才还在成功暗算二人的狂喜中,眼见姓寒的野种就要毙命,大笑还没来得及从蓝龙破开人形血肉之躯的怪异转变中消声,甚至来不及等他从惊愕变成惊恐,一枚暗影就从他的眉心穿过,留下一个洞穿前后的可怖血洞,和一具咽气的丑恶肉躯。

弹指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死去的杜川,没人在乎怎么回事。

寒千岭逐渐变调的哀叫呻吟断断续续。

太痛了……

他秀美姣好的面容扭曲着,甚至没能注意到自己沾满盈溢粉的外衫如何被解开,杜川的狂笑声又为何戛然而止。幽蓝的鳞片覆盖了原本白皙的手指,错位的骨节重新拧扎出反射冷光的利爪。

腕上串着佛珠的绳结被龙爪撑断,一颗颗光滑圆润的木珠四散落下,卡在龙爪生长的鳞片间,掉入洛九江的衣襟里,更多的,散落在秘境的碎石乱土中。

这些珠子由洛九江亲手磨成,又被寒千岭在仇恨难平的时光中一遍遍细数、摩挲,光滑的表面是克制与深情抛光出的温润光泽,如今却似一滴滴从天而降的暴雨噼里啪啦的向下坠落。

其中一颗不偏不倚砸在洛九江眼下的脸颊上,洛九江仰头去看在化龙过程中越来越高的神龙,好似想要确认从神龙身上落下的只是木珠,而不是一滴太过滚烫以至落在脸上能烫伤皮肤的泪。

“千岭……”洛九江心疼极了,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千岭还是许多年前与他被迫分离的千岭,灵魂完整的寒千岭并没有随他来此。

这个场景他早已想过无数遍,用来自未来的角度回放过每一个他当年错过的时机,在死地的漫天雪幕中,在青龙书院的鼎沸人声中,在幽冥鬼魂缠绕撕咬的生死中……只是哪怕是在圣地一步步找寻千岭的夜梦,洛九江也从未梦到过七岛秘境的不舍分别。

“九……”寒千岭低下头,开始变异的嘴唇翕动,森白的牙齿从逐渐龙化的吻部长出。隆隆龙吟如鸟鸣兽吼,拼凑不出字句清晰的音节,他凝视不远处悲怒与忧愤交织的人,想在最后一点清明告诉他:九江不要怕,我并不疼。

他想说我化龙后神志浑沌恐难自控,你要离得远远的。他想说即将到来的分离和注定的重逢,想在最后的最后表明心迹,想再唤一声“九江”……

神龙仰头长啸,血红布满他的视野,这山、这水、这花鸟鱼虫、世间生灵万物,没有一寸不浸透他父的血和恨,仇恨搅弄出的旋涡深潭裹挟他的每一丝思绪。恍惚间寒千岭觉得目之所及的都是他的血,错觉强加于他的那些都是他原本的恨与恶念。

神龙失去理性,复又清明挣扎,最终,幽蓝色的长龙腾空而起,身周浮起白色云雾被鲜血染成猩红,雷鸣般的吼声掀起阵阵音浪。

“等等!别走!”

“千岭!”

洛九江早在苍龙要飞起之前就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丝毫不惧这身皮肉可能被锋锐的龙鳞与尖爪割得血肉模糊,手指紧紧握住锐利的鳞爪。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错身而过。

先是抓住冰凉的利爪,然后顺势环抱住神龙冰冷光滑的龙躯。一把抱住浴血的龙,洛九江在这短暂的刹那空出手来按住了自己颈颈上几欲发动的护身玉佩,暗道一声惭愧后低声喝道:“别动,会伤到他。”

灵气掺入少年人清朗的嗓音,音杀之力及时安抚住了躁动不安的美玉,不给它灼伤蓝龙的机会。

凌空乌云密布,雷电在云层中含而不吐,像是在威胁又像是在驱逐。洛九江从始至终都紧紧抱住他的千岭。而寒千岭,也正如他在此刻尚未发生未来所述:他的东西,即使是一片离体多时的鳞,也绝不会伤害到洛九江。

金丹雷劫不期而至,天劫的漆黑闪电当头劈下却将整片山头照出一片迷蒙的灰白光芒。

雷电从龙首浇下,电光游走过神龙的身躯,将片片幽蓝的龙鳞洗练得色彩更加浓郁。异族异兽的强悍肉身与之相抗,衬托得金丹劫的天雷宛如掺了水的赝货,可要是让个炼气修士牵连其中挨上一下,恐怕会被劈得酥脆焦黑。

空中浴雷的神龙飞腾翻涌,陷入蒙昧的神智在电闪雷鸣当头而下时无意识地卷曲盘起长长的龙身,不露分毫空隙地将挂在他身上的小小人类护在了层层鳞甲中间。

神龙本能的保护让洛九江一直不曾舒展的眉间聚起几点温柔的笑意,他一手攀卧在龙背上,另一手不容拒绝地推了推身侧严丝合缝盘起的龙身,轻柔又不失力道地从堆叠的龙鳞中拨开一条仅容手指穿过的缝隙。

“千岭,我没事……”他怜惜喟叹,满目柔情,眼角眉峰中却暗含杀机,那杀意是冲着伤害寒千岭的一切去的,冲着罪魁祸首的杜川,冲着用恶念孕育寒千岭的龙神,冲着不容人情的天道愤怒地质问:这可是我的千岭啊!你们为何——

——要伤他至此?!

墨色长刀出鞘,握刀的手穿过空隙,刀尖直指向天,凛然而上的刀势斩向冷酷无情的雷劫劫云,倒似要把天也劈开一般。

漆黑如墨的刀刃划出月白弧光,吞天卷海的刀势轻描淡写地劈断闪电,破开雷云,直冲天际。

照理别说是一个炼气期身无道源的洛九江,就是再来成百上千个炼气修士对劫云劈砍都只能起到个避雷针的作用。任凭哪个大乘修为的大能猝不及防地回到自己修为低微的过去,饶是有三头六臂,面对这等困境也该捉襟见肘了。

可洛刀神运起全身灵气,挥出那一刀时,忆起了悲雪园师父并指划出霸道至极的破风庐,忆起了道源雏形初显时割裂死地苍穹的裂穹窿……忆起了杀灭霸下尘埃落定时他将三千世界合一的一刀。

他忆起领悟道源时体悟到的生与死,分与合,众生与自我,阴阳与轮回。

于是他向天劫挥出的一刀绽出璀璨灵光。从无到有,一滴阴阳道源诞自他的刀尖。

一道……两道……三道……天雷接连落下,而洛九江只用了一刀。

他畅然笑道:“走吧千岭,我们去摘月亮!”

斩天雷,散劫云,分天穹,出秘境,进幽冥,合界膜。乘龙踏月,驰骋九霄。

耳畔仿佛能听见接连不断的破声,洛九江的修为节节攀升,直到灵气汇聚成金丹。

眼看一粒小小的元婴要从丹田中化金丹凝灵液而生,洛九江冷气倒抽大感不妙,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直接让道源催灌成千古童颜的大乘修士,硬生生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了即将跨入元婴的门槛上。

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血雾缭绕的蓝龙在电光中一头扎向天空的某个方向,而那里正好被洛九江如分水帘般划开了界膜的一角,待蓝龙卷着人类蹿进“时空乱流”尾巴尖游出此方小世界的瞬间,被分开的界膜又如交融的乳水般合上了。

世界与世界之间没被界膜相连的部分便是幽冥。恶念在这片虚无的空间搅动翻腾,每时每刻都用浸满恨意的疯狂洗刷死去的魂灵,倾泻永无止境的痛苦。界膜外被世人认作“时空乱流”的幽魂野鬼闻着活物血肉的味儿涌过来,然而这次它们必定是徒劳一场了。

在神龙想要撕碎吞噬毁灭整个三千世界的仇恨面前,幽冥中的恶意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心底不停催促引诱寒千岭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碾成齑粉的絮语充斥他的神魂,令他的神智在放纵和克制的拉锯中痛楚非常,声声如困兽濒死如飞鸟断翅的龙啸接连不歇,回荡在苍蓝长龙和趴伏于龙背上的人类身周,驱走了任何妄图靠近撕咬下一块活肉的鬼魂。

封雪曾告诉他,力量于语言相关,与内容无关。凡是龙啸凤吟麒麟语皆可护得彼时修为尚低的洛九江周全,不论那声音是关切、咒骂亦或无意义的嚎叫——可寒千岭给他唱了一支在七岛小世界中不期被听见的情歌。

记忆中至情的歌声与而今神龙苦痛的啸叫交错重叠,几乎要洛九江落下泪来。

“嘘,没事的,不管你飞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呢……”

曾经寒千岭赠予他的龙鳞被他化作一方小世界的月亮,现在洛九江的额头抵上卷曲腾飞的龙身,环抱趴伏在他生生世世唯一的月亮上,嘴唇贴着冰凉的龙鳞落下珍而重之的一吻。

他闭了闭眼,哑声道:“这次换我给你唱一首歌。”

灵气充盈在少年柔和的嗓音中,缱绻的音杀之力描绘出一首清朗动人、充满眷恋的歌,像是思慕和温情铸造的铠甲意欲抚平寒千岭的痛楚,牵引住他浑浑噩噩的心神将他环护其中。

歌声与龙吟渐渐融合,极尽悲伤极尽柔情的合唱在幽冥无规律的传送乱流一阵阵回荡,足以令最苦痛疯狂的鬼魂为之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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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岭x九江]从今若许闲乘月
连载中嗜甜的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