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清濑灰二不愿回想的过去，但因为有一个人的出现，回想起来也不至于这么难熬。
他的父亲是田径教练，不少人知道，从很早之前，清濑灰二就开始练习跑步。
跑步对他来说，就像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事。
父亲很严格，清濑灰二在那个时候也是遇上了瓶颈，每天不停地练习，一味追求着极速。
物极必反——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那个时候并不明白，结果可想而知，因为超负荷练习，导致他膝盖骨剥离性骨折，要做手术才能取出膝盖里的碎片。
老实说，他那个时候很迷茫。
未来的道路一下子蒙上了灰，整个世界都变得黑白。
他不明白，继续跑步还有意义么？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上月见里怜的。
医院里，做完手术的清濑灰二面无表情，他还不能够正常行走，于是只好由护士推着轮椅到处走动。
父亲并没有来看望他，护士在一旁讲着之后复建的注意事项，被清濑灰二左耳进右耳出。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复建？还有必要吗？他那个时候充斥着这样的想法：跑步？对他来说还有必要吗？
护士就是在这个时候，推着他来到康复区，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不是空无一人。
有一个看起来年龄比他还要小的金发女孩，此时正扶着栏杆。她表情痛苦，但却依旧慢慢走着。
护士好像认识她：“啊，是小怜啊。”
“……谁？”清濑灰二说话了，但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的原因，听起来还有些干哑。
见清濑灰二感兴趣，也像是为了给他鼓励，年长的护士继续说着：“别的我不能多说，但是小怜她的情况跟你有些相似，而且，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这所医院了。”
说话间，名为小怜的金发女孩松开了栏杆，但没过多久，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护士和清濑灰二都被惊动，护士也顾不上跟他说话了，而是上前扶起了女孩。
清濑灰二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们，他看见女孩向护士摇了摇头，看见女孩向护士安慰般地笑笑，看见女孩又重新扶住了栏杆……
他看着她，不知为何，联想到了蒲公英。
看起来很脆弱、很渺小，风一吹，就散了。但又如此坚强，种子四散在泥土里，绽放出金色的小花。
金色的。
突然，清濑灰二黑白的世界里，涌入了一抹亮色。
第二天，清濑灰二就去复建了。果不其然，他在康复区又碰见了她，他笑着向她打招呼，殊不知，这番自我介绍他已经练习了一个晚上。
因为相似的经历，他们无话不谈，清濑灰二也越来越了解她。
住院期间，对比起他这边的冷清，月见里怜那边可谓是热闹无比了，他见到了女孩的家人——像是在电视上看过的人物，也见到了她的芭蕾舞教练——看起来很凶，但会对她露出慈祥的微笑。
直到出院，他们还偶尔会有联系，他会去看她们舞团的演出，也会在月见里怜迷茫痛苦时鼓励她、安慰她。
他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她，因为种子也早已在他心里开出金色的小花。
最后一次联系，是他拒绝了六道大的邀请，打算考取宽政大的时候。
即将前往东京的他，想要跟月见里怜再见一面。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面最后也没有见成功，于是，清濑灰二给月见里怜留下了一封信。
*
“不过，灰二哥，你也该老实交代了吧？”月见里怜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公园里，清濑灰二还没有回过神来，看见她直直盯着自己腿看，他才无奈说道：“我会跟你说的……对，今天下午我确实是去诊所了，除了做护理外，还让医生帮忙开了止痛药。”
月见里怜不说话，而是一直看着他，看得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忐忑着的清濑灰二正犹豫要不要道歉，月见里怜下一秒便移开了目光，她只是轻描淡写道：“原来箱根驿传真的越来越近了。”
“对啊，还有不到两个月了。”清濑灰二不明所以，只好顺着她说。
“所以，你是已经考虑清楚了？”月见里怜的心绪开始起伏，“你已经完全考虑清楚了？就算这次箱根驿传结束后，你再也不能跑步了，你也还是要这么做？”
清濑灰二的腿已经出现了问题，但他还是打算继续跑步。
不是乱来，不是逞强，也不会后悔。
其实月见里怜很想说出阻挠的话来，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如果她是灰二哥，她也一定会跑的——就算是最后一次跑步，也无怨无悔。
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心里的那个问题突然迎刃而解，伴随着畅快和久违的轻松，月见里怜的泪水也跟着无声滑落。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清濑灰二手足无措地开始掏纸巾：“小怜……”
他突然明白了她泪水的含义，他去诊所已经不短时间了，可是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没有过要放弃跑步、放弃箱根驿传的念头。
就算要打止痛针，就算比赛途中会很痛苦，就算将来再也不能跑步……
他也还是要去做。
谁劝阻都没用。
“其实我也有事情没有说。”
月见里怜全然不顾脸上的泪，她想要趁此机会一口气说出来：“我上次跟你们说的，办理复学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我的脚踝已经受伤了太多次，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我将再也没有机会站上舞台。”
“医生给我的最后期限，正是明年1月。”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我要不要去做这个手术，但其实，我只是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因为害怕，所以直接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因为害怕，所以忽视了自己最心底里的渴望。
“明明、明明我跟你一样，只要还有一丝实现梦想的可能……”
就算是会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她也绝不会后悔。
“别再说了……”也许是感同身受了吗？那一瞬间，清濑灰二甚至自己都还没想明白，便已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拢在怀里。
——这显然是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形，这个拥抱依旧克制。他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无措地放下。
他听见月见里怜继续说着：“我一直在逃避，以为自己不去做那个选择，就还可以活在能跳舞的世界里……”
她埋在他的怀里，没多久泪水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不知为何，清濑灰二突然后悔了，他不该把诊所的事情告诉她。
他一直知道，月见里怜有事埋在心里，他今晚确实也想借此机会问问——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在流泪，她在跟他走上同样的路，而路上布满荆棘和未知。
“……”
月见里怜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里面传来紊乱的心跳。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他的心跟她一样乱。
这个拥抱默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等月见里怜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离开：“……我打算，过完年就去做手术。”
月见里怜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只是眼睛依旧红红的，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来：“灰二哥，你会支持我的吧？”
“……嗯，当然了。”
清濑灰二看着这个笑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无论飘多久，金色的花也依旧会开的。
*
清濑灰二把月见里怜送回了家，他孤身一人走回竹青庄，快到时，天空居然开始下起了雪。
没带伞的清濑灰二只好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却没想到，藏原走居然还蹲在竹青庄门口，像一尊石像。
清濑灰二：“……”
感觉情形突然和上次相反过来了呢。
清濑灰二走过去，开玩笑般地说道：“阿走，你在跟尼拉抢工作吗？”
接着，像是听见了他的呼唤，也不顾天上飘着小雪，尼拉从里头“汪”的一声愉快跑出。
清濑灰二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是来接我回家的吗？真乖真乖，乖狗狗。”
藏原走：“……”
他才不会承认，因为自己在意过头，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跟上去，便只能站在原地胡思乱想。
在这一点上，双胞胎说得没错，藏原走有时候真的非常单纯。
藏原走原本以为，他会看见清濑灰二得意地回来、又或者是开心地回来——毕竟刚跟喜欢的人见完面，甚至可以算得上“约会”吧？
可是他借着雪花查看清濑灰二的神情，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虽然清濑灰二在假装轻松地跟尼拉互动，但藏原走还是察觉到——他心情不好。
太明显了。
……发生什么事了？
藏原走突然担心起月见里怜来，正当他想要开口询问时，清濑灰二率先开口了。
“别去烦她。”清濑灰二站起身后，表情变得有些冷漠。
藏原走愕然，他第一次看见，在有关于她的事情上，清濑灰二会变得这么不近人情。
——就像是他画了一个圈，圈里只有他和她。
清濑灰二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上的不妥：“……没什么，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就好。”
说着，他也不等藏原走回复，便直接带着尼拉进竹青庄了。
离开后，清濑灰二才恍惚般想道：不只是藏原走，连他本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
原来他也有私心，这个私心就是……
周末还是日更了，下一章在2号更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私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