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之月,鞠有黄华。咸阳作为秦国国都,富商云集,现下咸阳市最热门的商品,便是各地培育出来的菊花。
此时的菊花还没有被后人赋予奇怪的含义,很受世人追捧。
咸阳大街上人手一盆□□,傅溪一行人反而成为异类。
比起昂贵的□□,阿琦和康康更爱随处可见的金桂,两个小孩把院中的桂花霍霍了个遍,今日出门前,还伏在案上,认真制作桂花手串。
傅溪只是惊奇两千年前的古人,这么有闲情逸致,但她从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只看上两眼,便不再多看。
李斯倒是很感兴趣,视线频频投向最热闹的一处菊花展,他提议:“嫪兄,不去看看吗?”
傅溪本想拒绝,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看见李斯期待的神色,缓缓点头。
四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此处为何如此热闹。
□□丛中一抹异色格外引人注目,深紫色从花芯晕开,墨色点染花瓣末端,如丝的花瓣或舒展,或卷曲,迎风轻晃,如花中贵妇,透露着慵懒的华贵。
这在菊花品种单一的战国,的确可以引起震动了。更何况是在秦国,秦人尚黑,对这墨菊的喜爱,可想而知。
“这花好特别呀。是紫色,不对,是黑色,到底是什么颜色呀?”康康摸不着头脑,身体刚刚好,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站在康康身边的陌生小孩开口,声音同样带着沙哑:“当然是黑色,你连这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巴掌呼中小孩的后脑勺,一个略大些的男童按住小孩的脑袋:“抱歉,舍弟无礼。”
康康好奇打量着身边的两人,尤其是那个被按着脑袋动弹不得,还在努力做鬼脸反抗的小孩,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同龄的男孩子。
他抬头问那个大些的男童:“所以不是黑色,是紫色吗?”
男童,也就是蒙恬,收回手,略一思索,正色答道:“是黑色。”
康康点头,看来真是黑色。
蒙毅抱住脑袋,又委屈又气愤,明明他说的就是对的。他抿嘴气冲冲瞪着蒙恬,却被对方微动的手掌吓住,飞快呲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阿兄太过分了,爹娘也不管管他,他这个做弟弟的,可怎么活呀?
眼看聚集的人已经够多,商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拍拍手,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此花是在下机缘巧合所得,从齐国运至秦国,一路上悉心照料,花费在下不小心血。
我敢说,此物,天下只此一株,各位如若喜欢,都可竞拍,价高者得。起拍价一金。”
傅溪一盆菊花都不打算买,她刚想叫上李斯离开,到时候竞价一定很吵。
“五金。”李斯出声,看见傅溪诧异的眼神,他揣手一笑。他很喜欢这墨菊,五金也勉强承担得起。
“五十金。”话音刚落,人群外围传来一个还很稚嫩的男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看着**岁大的黑衣男童,神色倨傲,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有些门路的人,已经认出来,这男童不是普通人,而是秦国公子成矫,不敢与他相争。
李斯有些失落,但奈何囊中羞涩,只得放弃。
人群让出一条小道,成矫一行人走至人群中心,他身后的郎卫人手一盆盛放的□□,倒像是来咸阳市进货的。
“溪溪,他买这么多花,家里放得下吗?”阿琦疑惑,看成矫的眼神透着不理解。
成矫耳朵尖,视线锁定傅溪一行人,从小被宠到大的他,直接出言嘲讽:“本公子家里当然放得下,倒是你们,五金也好意思开口。”
闻言,李斯笑眯了眼,刚要上前,被傅溪拉住,她垂眸挑衅:“八十金。”
李斯清楚傅溪没有八十金,此举只是抬价,给对方找不痛快而已。这个出言不逊的男童,是得吃点苦头。
果然,成矫对于墨菊势在必得,他加价:“九十金。”
他紧紧盯着傅溪,生怕对方再与他争。此次来之前,王兄已经说过,他最多只能动用一百金。
“一百二十金。”人群中一道男声传来,为这场没有硝烟的幼稚战局,画上了句号。
闻言,傅溪摇摇头,微勾嘴角,看着脸色一黑的成矫,语气平常,但嘲讽力度十足:“九十金也好意思开口。”
成矫咬牙,看了傅溪一眼,挥袖离去。此人太过无礼,要不是王兄还在等他,非得和这人理论不可。
“嫪兄,何必同一孩童计较?”李斯笑。
“是他先和我们计较。”傅溪小声嘟囔,摸摸阿琦的头,得到阿琦仰头甜笑。
李斯无奈应是。
引人注目的墨菊已经被拍下,人群慢慢散去。
李斯打算好好挑两株□□回去,他看向三人:“谁想和我一起挑花?”
傅溪抬头看天,人太多了,她可不想进去挑。
康康眼睛还盯着墨菊沉思,他怎么觉得是紫色呢?
只有阿琦闻言眼神发亮,满眼写着“选我、选我”。
二人欢欢喜喜扎进人堆里,傅溪站在原地等待。
“粉糍,又香又甜的粉糍!”
一黑衣女子提着一篮饼糕叫卖,糯米的香味,伴随着豆沙的甜味飘散开。
蒙毅吞了吞口水,拉着自家阿兄的衣袖:“阿兄,我要吃糕糕。”
蒙恬数了数钱袋里的秦半两,看了看馋得可怜的弟弟,哄他:“先把阿娘交待的东西买了,剩下的再买糕饼。”
蒙毅可不傻,粉糍到时候都被买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眼望见蒙恬嫌弃的眼神,又急忙起来蹲着,嘴里叫嚣:“不给我买,我就不走啦。”
若是他撒娇,蒙恬或许还会心软,但他偏偏耍起赖来。蒙恬转头便走,丝毫不担心他出事,因为整个咸阳城,没有不认识蒙毅的。
“这些,我全要了。”
蒙毅抬头,就见一高瘦的黑衣男子买下了所有的粉糍。那一刻,在年幼的他眼中,这个黑衣男子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似乎是神明听到了他的心声,那黑衣男子提着满满一篮热腾腾的粉糍,送到他身前:“饿了吗?先吃点。”
傅溪见“康康”蹲在地上不动,拿了块糕饼送到他嘴边:“他们挑花去了,我们在这等等他们。”
蒙毅一口叼住,被眼前的粉糍,迷晕了眼睛,完全没在意傅溪口中的话。
同样被迷乱双眼的,还有李斯。
放眼望去,□□满目,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一株。
身后一黑衣妇人等得不耐烦,催促他:“能不能快点?你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挑的。”
李斯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擦着额上的汗,好脾气连声道歉。
阿琦默默凑近闻了闻花香,又用指尖轻点花瓣,当下指着两株□□:“叔叔,这两盆好。”
李斯连忙付钱,抱起花,带着阿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那妇人占住李斯的位置,吩咐店家:“给我挑两株最好的□□,这种事还是得你们这些行家来选,那个小女孩懂什么?”
店家摇头笑道:“这你可误会了。那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有一双慧眼。刚才她挑的那两盆,枝繁叶茂,香气沁人,皆是上品。”
妇人回头望去,那小姑娘牵着男子的衣袖,回头直直盯着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甜笑。
她却觉得有些瘆人,像是被隐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一样。
“嫪兄。”
李斯带着阿琦刚走出人堆,望见不远处的傅溪,笑容一僵。
他低头同阿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
康康呢?傅溪身边的黑衣男童,又是谁?
“新买的糕饼,……还剩两块,”傅溪有些疑惑,“康康今天生辰,胃口也见涨。”
闻言,二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李斯将□□递给傅溪,不待她反应,一把抱起那陌生的黑衣男童,转身就跑。
“我带康康去取东西。”
傅溪没弄清状况,刚想追上,就被阿琦抱住腰,甜甜撒娇:“溪溪,我饿了。”
李斯跑出老远,见傅溪没有跟上来,才将一直哇哇大叫的男童放下。他压下心中的焦急,从怀中拿出一块饴糖,温声询问:“你知道康康在哪里吗?若是回答对了,我那还有更多的糖。”
闻言,蒙毅眼睛发光,但是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康康是谁,无奈摇头。
李斯心下一沉,他将饴糖收入袖中,依旧微笑开口:“你早点回家。”
蒙毅气得跳脚,大声追问:“糖糖呢?糖糖还没给我啊!”
李斯哪还顾得上这些,他心急如焚,当街狂奔,他记得市楼就在前面。
咸阳市太大了,以他一人之力,找寻康康无异于海底捞针。寻求亭啬夫的帮助,无疑是最高效的法子。
“阿兄……”蒙毅望见家门口焦急等待的蒙恬,鼻子一酸,虽然阿兄平时凶巴巴的,但是半天不见,他好想他。
蒙毅伸着小手,冲过去,就想给蒙恬一个熊抱,却被蒙恬无情用竹简抵住额头。
“从哪鬼混回来?脏兮兮的,离我远点!”蒙恬语气嫌弃,但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浑小子再不回来,他就得去寻他,顺便好好揍他一顿。
蒙毅心中燃起的兄弟情又熄灭了,他伸手,在蒙恬洁白的衣袍上,留下一个小手印。
不怪他,都是阿兄逼的。
蒙恬咬牙切齿,:“蒙毅!你完了!”
蒙家大院今日,注定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一天。
那黑衣男子取走墨菊,转身追上负气离去的成矫:“公子,留步。”
成矫转身,视线留在男人手中的墨菊上,心下了然。
“下官樊於期,方才冒犯到公子,还请见谅。请公子收下这株墨菊。”樊於期脸色恭敬,双手奉上他花上百金买下的墨菊。
成矫没收,这人方才同他抢,现在又平白无故送与他,当他是什么?
樊於期长相端正老实,连忙解释:“下官见那人似乎针对公子,意图抬价,因此才自作主张拍下。”
闻言,成矫接过墨菊,抱在怀里,越看这花越稀奇。他知道此人必定有所图,决定看在这花的份上,给樊於期点面子。
“下官听闻王师人选……”
成矫打断他的话头,直言:“此事由王兄拿主意,人选已定。”
樊於期眼中不甘,他为秦国出生入死,纵横沙场十几年,自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王师人选。为此,他给吕相送了多少礼物,才得来的一个举荐机会。
“敢问公子,此人是?”
“我听王兄提过一次,好像是叫王翦。”成矫说完,不再耽搁,抱着墨菊走人。
街头人群涌动,只有樊於期一人立在原地,双拳紧握,那张端正老实的脸上,眼神阴翳。
王翦?又是他!那个频阳来的土包子,凭什么和他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