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破布无价 下

一进相府,吕不韦就在家老的搀扶下坐好,到了他的主场,有了底气,便开始指着傅溪的鼻子骂:“竖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傅溪站在一旁,双手抱臂,与表情尴尬的家老对视,她淡定开口:“要不,先去叫个医者来?”

她是真担心吕不韦出事。

至于吕不韦口中对她的谩骂,在她耳中大多数,都是些奇怪的音节,她都听不懂内容,自然不痛不痒。

时旅器的翻译功能,只支持日常文明沟通,吕不韦的用词尺度,远远超越翻译器的词库范围,此番可谓对牛弹琴。

作为21世纪的四有青年,尊老爱幼这点传统美德,傅溪还是完整继承了的。

她见吕不韦指着自己,神色激动,从入府到现在,一直在说话,没有停歇,贴心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

吕不韦正有些渴了,顺手接过,饮了一口,才发现这是傅溪给他倒的,这下喝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指着傅溪:“你……你……”

“不用谢。”傅溪大度表示。

吕不韦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随手抓起,身前案上的物品,朝傅溪砸去。

傅溪从容避开,青铜器做的物件,重重砸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见傅溪竟然还敢躲,吕不韦脚崴了动不了,他抓起案上的物品,一股脑儿往傅溪处砸去。

只听得一阵如急雨般密集的打砸声,吕不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再抬眼,傅溪依旧毫发无损地立在原处,手上还把玩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兽玉器。

她觉得这小东西还挺可爱,想着阿琦和康康,应该会喜欢,刚好吕不韦也不要了,正欲收入囊中。

吕不韦已经拿起,案上最后一块墨盒,用力向傅溪砸去。

他就不信了,当年他在三晋,可是投壶好手,怎么可能次次失手!

傅溪叹气,对这个游戏感到厌烦,她双脚未动,微微侧头,墨盒从她耳边飞过。

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染了血的墨盒落在地上。

齐身捂着被砸出血的额头,疼得呲牙咧嘴。

吕不韦见齐身来了,身上还挂着他赏给齐身的宝剑,当下直接命令:“齐身,你来了。快!把这竖子杀了,给老夫解恨!”

齐身此番前来,可不是帮着吕不韦解恨,相反,他是来给傅溪解围的。

即便他有心杀了傅溪,也不会现在动手。

他亲眼目睹傅溪,一脚踢晕李贰,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傅溪的对手,到时候不仅杀不了傅溪,还会让吕相认为他不中用。

"吕相,发生了何事?"齐身草草擦了下额上的伤口,一阵巨痛传来,不敢再碰,疾步上前。

吕不韦指着,站在一旁泰然自若的傅溪,气到语无伦次:"这竖子,对我不敬……破布,一块不知道哪来的破布,还对我用武……"

吕不韦比划半天,齐身终于了解了事情经过,他现在也很头疼。这个嫪易,是真的一点尊卑礼仪都不懂,寻常人这么做,已经死了千次万次。

"你送了太后一块不值钱的破布?"齐身安抚完吕相,转而看向傅溪。

傅溪替不在场的康康争辩:"不是破布,是无价之物。"

这是康康的安抚巾,从小到大,从未离身。没有那块小碎布,他就不能安心入睡。

话音刚落,收到两道质疑的视线,看来,在其他人眼中,这块碎布,似乎真的……毫无价值。

她诚实道:“太后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

吕不韦当即吼道:“赵太后出身士氏豪族,从小在金银堆里长大,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

拖出去杀了!杀了!”

齐身忙道:"相邦息怒。"

吕不韦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甚至还迁怒到齐身身上:“连你也要忤逆老夫,都反了!

今日之事,不出半日,必被传至咸阳街头巷尾,到时候老夫的脸往哪放?”

齐身后退几步,躬身拱手:“相邦请听臣一言。今日若杀了嫪易,便是泄相邦一时之愤,不仅改变不了残局,还会将相邦多年宏图,毁于一旦。”

见吕不韦没有说话,他接着进言:"若是相邦留嫪易一条性命,虽受一时之气,却能提升声望,到时,天下人才,尽入相府!"

吕不韦捂着胸口,齐身是他最为看重的舍人,这些年他在秦国站稳脚跟,身后多有齐身的出谋划策,当下追问:"何解?"

傅溪也心生好奇,怎么说得她好像很重要的样子?

齐身道:“当今天下,有大才者众多,但想要招揽有才之人,又极难,因此唯有提升自己的名望,让有才之人自己寻来才是正解。"

吕不韦点头,他虽放出狂言,要招揽天下学士,门下食客三千,但其实是沙里淘金,有大才者少之又少。

比如眼前这个气得他半死的嫪易,也是他的三千门客之一。

“今日嫪易之于相邦,便如当年跛脚者之于平原君,”他偷偷抬眼,见吕不韦若有所思,便连忙补充,“嫪易,不仅不能杀,还要以礼相待。”

“老夫对他,以礼相待?”吕不韦指着傅溪,手指不住的颤抖,他没亲自动手杀人,就不错了。

傅溪埋头数着地上的物件,不知道此时,赵太后有没有看到她的礼物?

“今日之事,嫪易确实鲁莽,”齐身知道相邦心意已经动摇,不慌不忙帮傅溪开脱,“他虽出身乡野,不通礼数,但射艺了得,难免心高气傲。此次出此下策,只怕是不愿以色事人,无奈之举。”

傅溪总觉得这话,似曾听闻。

她不知道,今日这些话,是另一人借齐身之口保她。

“到时外人皆知,嫪易让相邦失了面子,还得罪了太后,但相邦惜才大度,放他一条生路。天下皆知相邦礼遇尊重人才,必然前来投奔。"

吕相最重的便是这一套,这不亏本的买卖,他这种生意人必然不会选错。

只是傅溪站在那高傲的身姿,实在太过于碍眼,他不甘不愿:“就这么放过他?”

齐身知道吕相已经彻底松口,笑道:“不如将其打发出府。”

“不够,不能解老夫心头之恨,让他滚出秦国!”

被要求滚出秦国的傅溪,脸上丝毫不见难色,她跟着齐身走至院中。

“伤口不能见风,血也必须止住,你最好……”傅溪虽然不喜齐身,但也无法对他这副惨样,袖手旁观。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一群人,她一眼看出其中一人的身份,那人背着药囊,是医者没错。

“这人额头被砸伤……”

医者目不斜视,绕过二人,直奔屋内。

为首的妇人却停住脚步,眼神盯着齐身的额头上的伤口。

傅溪无法,扯住齐身的袖口,用力一撕,“呲啦”一声,撕下一块布来,叠好,递给齐身:“先用这个止血。”

“用这个吧……”

那妇人将自己贴身的汗巾递给齐身。

齐身僵住,他刻意避开妇人的视线,接过傅溪手中的布,狠狠按在额头上,一言不发。

妇人眼圈一红,递帕巾的手,缓缓收回。

“夫人,吕相还在等我们。”她身后的侍女适时开口。

吕夫人同傅溪点头致意,这才步入里屋。

傅溪想,吕不韦的夫人,心地还挺善良。

至始至终,齐身都紧盯着地面,没有看吕夫人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此刻说话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有气无力:“你回去告诉李斯,他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办妥。

他答应我的事,也要烂在肚子里。”

说完,疾步离去。似乎这个院子,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傅溪抬头看了看天色,将手中的小玉兽,放在高高的树枝上。

后退几步,满意点头。

不错,是吕不韦碰不到的高度。

她回到院中,就见李斯在寒风中踱步,一张苦脸被冷风吹皱,见到她,神色一松。

她出声:“你又答应了齐身什么?他今天给我说尽了好话。”

李斯抬头,鼻子耳朵已被冻得通红,他拉着傅溪进门:“不过几篇文章而已。如何?最后怎么说?”

“让我滚出秦国。”

李斯神色不变,似乎这些在他意料之中:“都说了,宫里的事哪是那么好相与的。快进屋烤烤火。”

二人进屋,阿琦和康康见到傅溪,冲上来一人牵一只手,说着今天二人玩了些什么的琐事。

李斯不得不出声打断,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嫪兄,为防吕不韦反悔,现在收拾行囊,尽快离开秦国。”

康康和阿琦望向傅溪,他们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溪从未想过离开秦国,她刚要说明:“李斯……”

李斯已经将案上的竹简递给傅溪:“你拿着此物,去韩国找公子非,他是我的同窗好友,为人可信。到时候,万一吕相反悔,也能护住你。”

傅溪愣愣接过,她竟没有想到,李斯为她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康康不想走,他还没见到娘亲呢。他拉着李斯的衣袖,晃了晃:“叔叔,能不能不走?”

李斯捏捏他的小胖脸:“我们康康不是最爱吃肉夹馍了吗?叔叔告诉你个小秘密,韩国的肉夹馍是最正宗的,可好吃了。”

“叔叔,你不跟我们一起吗?”阿琦不太能接受,经过几月的相处,她已经接纳了李斯的存在。

“阿琦,韩国离秦国很近。要是想我了,就让嫪兄……”他想起傅溪不识字这件事,改口道,“就让韩非叔叔给我写信,到时我一定去看你。”

安慰完两个孩子,他打算帮傅溪打包行囊,被她制止:“李斯,我不走。”

李斯无奈一笑,他忘了安慰傅溪了,他用对阿琦和康康的语气,对着傅溪道:“嫪兄,韩国的弓箭闻名天下,我早有所耳闻,你去了那里,可有得挑了。”

“我不会离开秦国,李斯。”傅溪直言。

她只是在等,四年前的那个女人,来寻她。

院门被推开,一宫装女子踏入院中,她身后,站满了带刀甲士。

那女子环顾四周,视线稳稳停在躲在傅溪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康康身上。

她向傅溪见礼:“嫪易可在?太后有请。”

“……嫪兄?”

傅溪起身,没有回头,手放在后腰处,确认木仓在身上,大步走出院门。

院门被关上,将她同院子里的人,分隔开来。

四年前的账,是时候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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