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珠知道自家祖父慌了,要不然,祖父说起这些话时定会避着她这小娃娃。
想想也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前脚十四阿哥刚打了胜仗,后脚向来与年家保持距离的四爷就有这样大的动作,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年家就是我的人?
偏偏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心思,谁都猜不透,明知朝中拥护十四阿哥的人更多,却还要拉着年家一起下水吗?
她只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四爷就算看在年若兰的份上,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年珠瞧见家中长辈一个个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忙道:“祖父,你们别担心。现在白白担心也没用,其实就算雍亲王没给我送这一堆礼物,咱们家明里暗里也被划到和雍亲王那一派去了……”
知晓历史的她是风轻云淡。
但关键的问题是年遐龄等人不知道历史啊!
觉罗氏更是好奇道:“珠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是不是又有谁在你跟前嚼舌根子?”
“当然没有!”年珠担心她额娘又迁怒到聂乳母等人身上,忙扯谎道,“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很聪明吗?这话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说是当初祖父知道皇上给姑姑赐下婚事来,愁的几个月没睡好觉。”
“既然咱们家已经与雍亲王是一条船上的人,若船沉了,咱们岂不是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放宽心吧。”
毕竟以后多的是苦日子呢!
“珠珠,话不是这样说的。”年遐龄在朝为官多年,心思通透,思量片刻后道,“暗中交好是一回事,明面上交好又是另一回事。”
说着,他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道:“枪打出头鸟,如今我们明知雍亲王身处劣势,却与他来往更密,这不是故意打十四贝勒的脸吗?到时候十四贝勒不找我们算账,与谁算账?”
“不过雍亲王向来稳重,也不知道他如此高调到底有何深意,好似故意拉拢年家一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年珠却是灵机一动道:“会不会是雍亲王故意当众拉拢咱们家,想要咱们一家当众与他划清界限?要不然,雍亲王这样大费周章做什么?”
年遐龄与年希尧父子两人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他们还真没敢往这儿想过。
“没错,肯定是这样子。”年珠认真想了想后,更是笃定道,“从前我虽偶尔听额娘说姑父对姑姑极好,但今日去了雍亲王府一趟,这才知道雍亲王对姑姑到底有多好。”
“退一万步说,若真是十四贝勒登基,雍亲王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咱们家还受到清算,您说姑姑会不会更伤心?这时候若雍亲王与咱们家划清界限,兴许还能护住咱们家。”
“到底怎么护住咱们年家了?您瞧,这机会不是来了嘛!”
她的声音脆脆的,还带着稚气,却叫年遐龄与年希尧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年遐龄父子两人很快去了书房。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只觉年珠的话并无道理。
再说了,就算真是他们猜错了四爷的意思,这亲里亲戚的,来日有年若兰牵线,给四爷赔个不是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后,年遐龄的贴身随从又来了年珠小院一趟,将四爷赏给她的那些宝贝全要了回去。
年珠看着那些人连四爷送给自己的那两条凤鹤鱼都没放过,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唉,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了之后还未捂热乎就失去了。”
“再见了,我的小鱼儿。”
半个时辰之后,年家的管事就重新将礼物送了回去。
此时的四爷正准备差人给年家送信的,听说这件事后却是一愣,下意识道:“亮工回京了?”
亮工正是年羹尧的字。
虽说年希尧父子皆是聪明人,却是拍马都比不上年羹尧,更是过于刻板拘谨。
苏培盛道:“回王爷的话,年总督尚未回京。”
四爷便道:“叫那管事进来吧。”
这管事姓孙,跟在年遐龄身边多年,说话也是面面俱到,直说年珠前来探望年若兰乃分内之事,当不得四爷这么厚的赏。
待四爷收下礼物,瞧见那孙管事离开后,却是皱眉道:“……没想到除了亮工外,年家竟还有心思如此灵巧,知晓变通之人。”
他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可年珠自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就一直愁眉不展。
她虽然着急,却也知道她阿玛年羹尧才是年家的话事人,未能见到年羹尧之前,一切都是干着急。
至于她想让年若兰长命百岁,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年家对四爷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与四爷划清界限,她哪里能去雍亲王府?
想到这里,年珠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聂乳母强撑着笑道:“格格,您怎么了?这几日您时常叹气,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惹您不高兴?”
说着,她更是冲一旁的小丫鬟使眼色,示意她将辅国公府刚送来的鱼儿拿过来给年珠瞧瞧:“格格,您看,福晋对您多好啊,知道您舍不得雍亲王送您的两条鱼,又找了辅国公,叫辅国公寻了两条差不多的凤鹤鱼来。”
“虽说这两条鱼比不上从前那两条,但也是极好看的,您瞧,它们游的多欢呀!”
年珠给她面子,不过看了两条鱼后,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惹得聂乳母担心不已,想着若叫觉罗氏看到年珠这个样子,又是训斥她们的。
聂乳母又是命人端剥好的荔枝上来,又是命人切了蜜瓜过来,最后更是道:“格格,您到底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差小厨房去做好不好?”
“乳母,我不饿,我什么都不想吃。”年珠一想到自己只有五年的好日子过,就是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对了,乳母,我问您,如今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道?”
她的想法简单,钱是万能的,就算来日他们一家真被四爷清算,有银子傍身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阿玛年羹尧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寻常人的意见和建议根本听不进去,更别说她一小女娃,若想要年羹尧对她刮目相看,就得拿出自己的实力来。
恰好她手上有觉罗氏送的几个铺子。
聂乳母好奇道:“格格,您这是要做什么?从前福晋要教您启蒙,您说读书又苦又累……赚钱可比读书、骑马这些累多了。”
怨不得她们觉得奇怪,实在是年珠以前就是一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咸鱼。
但如今,年·咸鱼·珠却是崛起了:“乳母,额娘从前时常劝我我要跟着大姐姐学学,大姐姐那样厉害,我与大姐姐同为阿玛的嫡女,总不能坠了额娘的面子吧?”
说起她大姐姐年晗,那才真是人生赢家,额娘是纳兰·容若的女儿,纳兰·明珠的孙女,阿玛祖父什么的都身居高位,嫁给了大学士王熙之孙王式曾,此人样貌与才学皆十分出众……更不必提当初她出嫁时那一百六十四抬嫁妆装的是满满当当,虽说是低嫁,但王式曾身边并无姨娘侍妾,是面子里子都不缺。
所以觉罗氏便打算将年珠培养成第二个年晗来,可惜,从前的年珠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格格终于想明白了,若福晋知道,定会高兴的!”聂乳母认真想了想,道,“若说什么赚钱的营生,莫过于粮盐茶丝这些生意……”
她也只知道个大概,更多的就不知道,毕竟她整日困在内宅,极少出门。
找到方向的年珠面上难得浮现了些许笑容,到了傍晚,就去了觉罗氏的院子。
年家上下足足有两百多口人,可想而知从上至下每日有多少琐事。
年珠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觉罗氏这才忙完,她笑看着女儿道:“……珠珠,你竟想学做生意?还想做大生意?”
“对啊!”年珠点点头,脆生生道,“额娘,从前您不是时常在我跟前念叨起大姐姐嘛?说她十岁那年囤生丝赚了不少钱,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如今我要学学大姐姐,您不高兴吗?”
觉罗氏看着一本正经的女儿,却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额娘,您笑什么?”年珠很是好奇。
觉罗氏难得见女儿如此上进,便正色道:“聂乳母说的没错,如今赚钱的行当莫过于盐粮茶丝,但想要将生意做大,从京中这些百年字号中分一杯羹可不是易事。”
“就说茶吧,那些大的茶商在浙江、江苏、安徽等地都是有自己的茶园,如今选茶、采茶、杀青、揉捻、运输……那都是有门道的,其中若有分毫差错,就是血本无归。”
“你一五岁的小娃娃,难不成还想抢那些成精商人的生意?”
年珠只觉自己的小心脏“哐当”一声碎了,有气无力道:“原来想靠茶叶赚钱这么难啊!”
但她并没有放弃,很快抬起头道:“额娘,您见多识广,您觉得有没有什么适合我做的生意?”
“最好能叫众人一提起这铺子就能想到我,夸我厉害的同时,顺便能赚点银子!”
觉罗氏认真思量的同时,却也不忘问年珠为何像变了个人似的:“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学人做生意?你可莫要将你大姐姐搬出来,从前我时常拿她说事儿,可没见你如此上进。”
“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额娘的眼睛!”年珠嘿嘿一笑,实话她是当然不能说的,只能道,“从前我总以为我靠着阿玛额娘的庇佑,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我去了雍亲王府一趟,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就算阿玛大伯他们当再大的官,到了皇子皇孙跟前也得战战兢兢,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以后的日子好不好。”
“不管什么时候,多学些东西傍身总是没错的,若有朝一日我们年家落败了,您还能靠我呢!”
她话里话外皆是提点之意。
但觉罗氏根本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直道:“可是那日你祖父与你说的那番话吓到你了?”
她一把将年珠搂在怀里,轻声道:“乖孩子,就算真是十四贝勒被立为储君,就算年家真受到牵连,你也莫怕。”
“年家靠不住,你还有你外祖父呢!”
她之所以没将年羹尧那么多姨娘放在眼里,是因为她有底气。
她的底气来自于她的娘家。
她阿玛乃辅国公苏燕,她是阿济格的玄孙女,真论起来,她可是皇上的堂侄女!
年珠却嘀咕道:“额娘,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猪吃不饱,唯有自己最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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