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话可算数?”
年婳躺在榻上,一双圆眼盯着他。
“自然作数,爷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哄你不成。”
胤禛好笑地看她一眼,具体怎么让她见额娘也没说,年婳病中精力实在不济,说了几句话便昏睡了过去。
胤禛也未离开这西小院,让苏培盛去前院取了公务册子,往年婳平日里用来做花样子的炕几上这么一坐,随遇而安地忙起了正事。
赵嬷嬷煎好药送进来时,打帘便看见了像尊大佛一样坐在屋内的四爷。赵嬷嬷一向严肃稳重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及时地恢复原样。
扑面而来的草药味儿浓烈的很,四爷顺着味道看了过来,索性丢下手中册子,示意赵嬷嬷把药碗给他。
赵嬷嬷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四爷一眼,似是在怀疑他一个从小被人伺候的人哪里会做这种事,但见四爷执意如此,还是把药碗递了过去。
年婳被唤醒,迷糊中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药,那中药里也不知是不是加了黄连,苦的人舌根发麻,但一想在这鬼地方若是这么一直烧下去恐怕会要命,她还是咬牙大口吞了下去。
赵嬷嬷扶着年婳,就见四爷动作熟练地喂完了一碗药,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品月拿盏茶给年格格漱口,饶是这辈子在宫里见惯了风风雨雨,赵嬷嬷今日的表情还是十分精彩。
入夜,年婳又烧了起来,病中的人意志力总要比平常薄弱许多,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年府在京城的宅子,大哥坐在廊下展示他新做的木船,二哥非要在一旁起哄说这船中看不中用,年婳气不过,叉起腰同他理论起来。
梦中的年羹尧还是个青涩少年,倚在柱子上吊儿郎当道:“你这丫头,明明两个都是你亲哥,你为何只帮大哥不帮我?”
小年婳歪头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因为这船还没下过水,你不能不让大哥试一试就说它没用。”
年羹尧平日里最宠这个妹妹,闻言来了兴趣,逗她说:“那你倒是跟哥哥说说,这样一个木头船,能中什么用?”
年婳回道:“能航海,能远赴重洋,像郑和那样,同外国人做生意,赚好多钱回来。”
廊下响起二哥爽朗的笑,少年一把将她抱起,转头冲着在一旁微笑的年遐龄道:“大哥,那你可得给小满多做几艘船,最好给她编个船队,咱们家要出个女舵手!”
梦里的兄妹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好似不识烦恼为何物。
可未等年婳在此间流连,梦中的画面一转,廊下冲进来了一群持刀披甲的禁军,乌压压的一群人冲进了府里,一时之间仆从四散奔走,二哥倒在了血泊中,大哥刚刚给她做好的小木船,就那么被硬生生踩碎,木头残骸滚落了一地。
“二哥!”
榻上的人发出惊呼,而后又睡了过去。胤禛被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烧了。
紫苏在一旁看着,开口道:“主子爷,您也去厢房歇着吧,刘太医说烧退下便好了,这里有奴婢照看着呢。”
胤禛点了点头,他方才在旁边小憩了一会儿,此刻神思还未清明,脑中还回放着年婳那一声状若哀鸣的“二哥”。
也不知她是梦到了什么,竟在梦中哭的如此痛苦,想来她和她哥哥的感情一定很深,听闻年家二郎近日在顺天府应举人试,倒不妨抽空让兄妹二人见上一面。
胤禛这般想着,走出了年婳睡着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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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俩人谁也未曾料到,这个曾经在病中许下的承诺却被搁置了许久。
年婳退烧的第二日,李氏那边便传出来了有孕的消息,最初只是称病请求太医去看看,福晋执掌中馈,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落下苛待后院人的口舌,便请了太医去看。
谁知太医一看当场给福晋和侧福晋道喜,称李侧福晋这身子已经两月有余,四贝勒府又要添丁了。
李氏当场扑进云嬷嬷的怀里哭了起来,随后又命人赶快去通知四爷。
四爷知道后态度倒是淡淡的,算算日子这孩子竟还是去辉发围猎前有的,李氏这次倒是不傻,第一时间把这消息报给了宫中的德妃娘娘,子嗣要紧,有德妃出面说情,李侧福晋的禁足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紫禁城的冬天有着专属于北方的寒冷肃杀。
福晋从永和宫出来扶着桂嬷嬷走了许久,一双手在寒风里冻得冰凉,但她却好似一无所觉。桂嬷嬷跟在身后屏气凝神,一张脸上也难见笑意。
“嬷嬷,您不能耷拉着脸,您得笑。就像我方才在永和宫里一般,哪怕脸笑僵了,也不能让别人说咱正院一句闲话。”
福晋目视着前方,踩着花盆底走得端庄又稳重,说话间吐出一串白气,又很快散在这冬日的深宫里。
桂嬷嬷提着气跟上,闻言想要如同福晋所说的那样挤出一个笑,可任凭她怎么牵扯脸上的肌肉,这个笑还是难看至极。
她一个做下人的尚且如此,福晋心中此刻有多难受可想而知。桂嬷嬷扶着福晋坐上马车,隔着晃悠的车帘往车厢内瞧了一眼,却只看见半张严肃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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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婳对这个消息倒是不意外,历史上的李氏多子,这个孩子想必就是三阿哥了,若是日后不再作妖,李氏凭借着子嗣未尝不能落个好下场。
耿格格带着贴身丫鬟自东面绕过来,老远看见她站在院中,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这病还未好透,便这样站在外面挨冻,真是借着年轻不知顾惜自己。”
年婳动了动自己被裹得像花卷一样的四肢给她看,也不由得笑起来:“在屋里憋闷太久了,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今日有点太阳,我来晒一晒反而好。”
她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病去如抽丝,这几日还有点小小的咳嗽,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由,四爷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如今府中的说法又变了样,都说李侧福晋是个有福之人,年格格反倒是个福薄的,不然凭什么李侧福晋在养胎,年格格在养病。
耿格格可不会听年婳瞎讲道理,连拉带拽把人拐回了屋里。
捧着紫苏送上来的热茶,又检查了一遍屋里的炭火,这才放心地落了座。
年婳瞧出来了她的意思,不免心中感动,安慰道:“姐姐放心,如今我在病中,没人敢短我的吃用的。”
耿格格一听扬起了眉,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病中就不敢磋磨你?你可真是小孩子想法。要我是那恶人,就专挑你病要你命。”
这皇家多的是拜高踩低的奴才,以往在宫中不少皇帝的妃子都因为失宠被下面克扣用度,如今四爷有一个多月没来西小院了,耿格格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年婳身上,故而常来照看。
年婳对此未多解释,其实在她看来,四爷这时候不来才是最好的,若来了,才是把她往风口浪尖上送。
上次的事她和李侧福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如今人家有孕,又有宫里的德妃娘娘庇护,但凡她因为过于拔尖被德妃注意到,估计事情就大了。
就这样挺好的,她在西小院过自己的小日子,安安稳稳的,也不招人嫉恨。
“说起来这李氏也真是底子好,二阿哥才丁点大,旁的女人少说也要歇上两三年,偏偏她,四爷去看了一次便怀上了,这肚子怕不是被正院那位给羡慕死。”
耿格格在年婳跟前素来没忌讳,说话也比平日里在人前放肆了不少。
年婳轻咳了两声,提醒道:“耿姐姐慎言,这话传出去不好。”
耿格格摆摆手:“我也就跟你说说,我还能当着人家面说不成?说起来,你承宠也有段时日了,怎么就不听你动静?”
说罢就有意无意去看年婳的小腹,直把年婳看的双颊泛红。
“你别跟我害羞,我和宋格格是老人了,历来不讨四爷喜欢,这么多年过来我俩都看开了,且有当初伺候的资历摆着,我俩的日子总能过得去。可你就不一样了,有个一儿半女,你才能立得住,不然若有一日爷再也不来了,你连个盼头都没有。”
耿格格是真的把年婳当自己妹妹看,说出的话也是这贝勒府的事实,偏生年婳这个当事人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前院书房,苏培盛动作麻利地伺候胤禛换衣裳,嘴上也没闲着:“回禀爷,年格格今日早膳吃了冰糖雪梨羹,太医说这般食疗也能治咳嗽,奴才看格格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耿格格去西小院,俩人还说了一下午话呢。”
胤禛随意地在炕几上坐下,拿了本书:“爷许久不去看她,她倒好,过得跟没爷这个人似的。”
说完这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苏培盛:“苏培盛,你说别的女人天天盼着爷去,嫉妒别人承宠,这是因为什么?”
苏培盛笑了,不假思索道:“爷这话问的,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这些主子们心里有您,才会巴望着您去看一看。”
这本是个寻常人都能看出来的道理,谁料苏培盛说完后却发现四爷的脸一沉,将原本握在手中的书卷扣在了案上。
“可是年格格从没说过盼着爷去的话,往日爷去别处,也不见她有半分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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