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院里的产房是一早就布置好的,不仅李氏对自己这一胎重视,上至宫里德妃娘娘,下至院中丫鬟婆子,也无不期望李氏这一胎再给贝勒府添上一个小阿哥。就连福晋,人虽然不在府里,可该有的安排照料明面上是一点也不曾少。
李氏这一胎如今才八个月,民间有句话叫作“七活八不活”,况且李侧福晋方才又受了惊吓,负责接生的嬷嬷眼见情况这么棘手,一张老脸上也是冷汗涟涟。
“嬷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二阿哥怎么了,方才那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李侧福晋一边痛得面目狰狞,一边像抓住稻草一般死死攥着云嬷嬷的手,不甘心地问道:“那丫鬟......那丫鬟方才说二阿哥得天花去了,这是诓我的对不对?”
李氏疼痛难忍,抓的云嬷嬷生疼,但云嬷嬷却觉得自己心里更疼,想起前几日主子爷的吩咐,还是强扯出笑意安慰道:“主子,您可不能信了这话啊,那丫鬟也不知是谁派来的,要的就是让您受惊难产,您不能着了背后之人的道啊!”
今日李侧福晋在廊下歇凉,本是一派平静,突然有个路过的丫鬟跟身边人嚼舌根子,说起二阿哥前些日子得了天花多么凶险,小小年岁夭折又多么可怜。说者无心,可听在李侧福晋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李侧福晋当即便闹着要到前院去见二阿哥,云嬷嬷他们几个底下人早在二阿哥没了第二日便被四爷叫去训过话,如今哪里敢让李侧福晋去,忙拦着哄着想让侧福晋回去。
可越是百般阻拦,越发衬托得那丫鬟口中的话真切起来,李氏这几日本就因为四爷的冷落惩罚精神不佳,如今听到被视为唯一寄托的儿子出了事,回到东院便动了胎气发作起来。
“嬷嬷,若二阿哥没事,你给我看看他啊,你把他给我带来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李侧福晋嗓音嘶哑,语气已经近乎哀求,云嬷嬷不忍地别开眼,狠下心道:“小姐!您清醒点!这贝勒府里群狼环伺,多少眼睛盯着咱东院,就盼着您这一胎生不出来呢,奴才拿老命给您担保,二阿哥好好的在前院养着呢,府里生了天花是事实,可二阿哥活下来了,您顺顺当当地给二阿哥生个小弟弟,这才是您眼下最紧要的!”
云嬷嬷神色严肃,眼神坚毅,一番话说的煞有其事。
李侧福晋鬓边的碎发都被冷汗打湿了,闻言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嬷嬷说的可当真?”
“千真万确!”
“那主子爷可在外面?”
云嬷嬷隔着门朝外面望了一眼:“主子爷得了消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要您诞下小阿哥,这府里的恩宠还是您的!”
到底是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老仆,云嬷嬷一句话就戳中了李侧福晋心底最想要的,一番话说下来,李侧福晋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但她马上也没了旁的注意力去思考云嬷嬷话中的真假,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李侧福晋忍不住哭嚎起来。
胤禛是和福晋前后脚来到东院的,福晋今日刚刚从寺庙里回来,方才正在指挥着下人收拾东西,未曾想整理到一半便听闻李氏早产了。
见胤禛已经立在院中,福晋短暂地愣了一瞬,面色焦急道:“怎就好好的早产了?前些日子太医来请脉不还说胎像稳健吗?上个月额娘还传话于我,让我确保李妹妹顺利生产,这下是妾失职了,还请主子爷责罚。”
一会儿德妃一会儿胎像的,胤禛不信凭着福晋在府中的耳目会不知道二阿哥那件事背后的原委,此刻看她在自己面前还要装腔作势扮演贤惠主母,胤禛只觉一阵不耐烦。
随意地朝她摆了摆手,胤禛看了眼那扇不断传出李氏凄惨叫声的窗子,冷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切等李氏生产完再说。”
他原本是等李氏出了月子再跟她算账的,可方才来的路上他听苏培盛说了,李氏是偶然听到了二阿哥的死讯才早产的,他看了眼旁边站得端庄的福晋,他并不相信,有了他发话,这府中还会有那么多的偶然。
年婳是和耿格格、钮祜禄格格她们一道来的,刘格格早在二阿哥生病的时候便被四爷禁足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至于宋格格,从年婳进府到现在都没见过她几面,这种时候多半也会称病不来。
一行人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了属于李侧福晋的阵阵哭喊。
年婳脚步一顿,面上闪现出几分惧色,就连一向端庄沉稳的钮祜禄格格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耿格格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见的世面也多,见状拍了拍她们两个的手,安慰道:“女子生产历来如此,当初宋格格生产也是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宫里的嬷嬷都是满京城最有接生经验的,侧福晋也不是头胎,不碍事的。”
配合着李侧福晋的哀嚎,耿格格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的,更让年婳觉得脊背发凉了。
见她来了,胤禛朝她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三人循着规矩给福晋请了安,不知是不是错觉,年婳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福晋,虽说福晋面上挂着焦急,但年婳总觉得她气色和心情都很不错。
李氏这一胎是早产,又遇上了难产,接生嬷嬷在里面急的团团转,眼见李侧福晋要疼的昏过去,和太医一合计,出来请示四爷保大还是保小。
胤禛阴沉着脸沉默了许久。
年婳也转过头看向他,虽说这是一个极度封建的时代,一个皇嗣的价值要远大于一个女人,她有时候还是会天真地希望眼前的男人有血有肉一些。
抛开李氏的为人不谈,在这种生死关头,她有求生的权利。
“保大。”
良久,胤禛冷静地吐出两个字。
福晋略显诧异地朝四爷看了过去,年婳却偷偷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一同在院里等了两个时辰,虽说夜间比白日凉爽,但年婳一晚上被蚊子追着咬,胤禛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命令道:“你们都回去吧,干在这里站着也没什么用,有我和福晋在便够了。”
耿格格应是,领着年婳和钮祜禄格格退下,三人也都有些困乏了,简单寒暄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夜凉如水,隔着窗还能看见几颗疏星。
年婳盖着薄被平躺,借着月光看到了床帐上绣着的石榴枝。石榴多子,她这床帐也是多子多福的寓意。
可想着晚间东院的景象,她不仅毫无睡意,反而有点厌烦这床帐子的寓意。她决定明日一早便让紫苏把这帐子给换了。
天边泛起青灰的时候,年婳才恍惚睡下。方投入梦中没多久,听见紫苏和品月在院中低声说话,年婳没了睡意,把紫苏叫进来询问东院的情况。
紫苏是个实诚性子,李侧福晋前些时候对他们西小院做的事称得上恶心狠毒,紫苏平常对东院的事都挺膈应的,见自家小主问起,只语气淡淡道:“侧福晋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均安。”
年婳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倒是忽然想到,历史上雍正的三阿哥弘历便是李氏生的,按照历史记载,这个孩子会平安长大,并不像二阿哥那般早夭。
紫苏见年婳出神,以为她是想起了自己,忙安慰道:“小主别急,您如今年轻,承宠又多,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年婳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见紫苏还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赌气道:“屋里床帐我昨日瞧着落灰了,你去差人换成那套碧绿的帐子,那颜色瞧着解暑。”
紫苏愣愣的应是,虽然搞不懂前些天新换的帐子怎么这么快就脏了,但还是照着年婳的话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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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李侧福晋从昏睡中醒来。
得知自己又生了个健康的阿哥,李氏悬在空中的心稍微落下来点,随即便催着云嬷嬷去给她把二阿哥接来。
她要亲眼看着两个儿子都在自己眼前,她才有在这府里站稳脚的底气。
云嬷嬷吞吞吐吐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嬷嬷?”李侧福晋又唤了一声。
恰巧这时候二格格跑了进来,二格格大病一场,小脸都瘦的脱了相,如今见着多日未见的额娘,一双眼里立马蓄满了泪。
“额娘!”
二格格朝着榻上的李侧福晋扑了过去,希望寻求额娘的安慰。生病的日子太可怕了,丫鬟嬷嬷们都捂着口鼻照料她,弟弟还死了,二格格长这么大还从未那么害怕过。
云嬷嬷一脸心疼地要去拦。
李侧福晋看清了女儿额头上落下的瘢痕,再看向在一旁支支吾吾的云嬷嬷,心中的猜测越来越令她浑身发冷。
她一把抓紧女儿瘦小的胳膊,厉声问道:“怎么是你,你弟弟呢?你怎么不把你弟弟带来?”
胤禛昨晚熬了一夜,此刻刚刚短暂地补了觉,正要顾及着孩子来东院看一看,没想到人还未进屋便猝不及防听到李氏对女儿的质问。
这本书恐怕都得凌晨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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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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