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
几缕惨淡的晨曦艰难地挤过厚重的云层，为室内带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工作室里一片死寂。
林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倚靠着装满杂物的纸箱堆，竟然就这样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此刻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留下苍白的印痕，嘴唇干裂起皮，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锁着，像是承受着无尽的压力。脚边的帆布袋口散落着几件匆忙塞进去的衣物。
小李趴在不远处的电脑椅上沉沉睡着，脸上还带着泪痕。
突然！
桌上的固定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那刺耳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如同爆炸！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林溪猛地睁开眼！心脏被那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惊得如同被铁锤重击！狂跳不止！噩梦的碎片还残留在意识里。靳言冰冷的脸！碎掉的蓝色珐琅片！纷飞的“抄袭”报道纸页……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眼神惊恐地望向那台仿佛来自地狱、响个不停的索命电话！是记者？是催债的？是法院的？！王老板？还是……靳言？
小李也被惊醒，惊恐地看着电话。
铃声固执地持续。
林溪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身体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踉跄着走向那台依旧尖叫的电话。她知道逃避没用。该来的终究会来。也许是彻底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拿起话筒，指尖冰凉，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绝望后的麻木：
“喂？”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清晰、带着程式化礼貌的电子合成女声，与她想象的任何狂轰滥炸都截然不同：
“尊敬的嘉宾您好，这里是‘云城国际数字幻生双年展’组委会。我们诚挚地邀请您，于本周五晚19:00，莅临云城国际会展中心A厅，参加盛大的开幕晚会及‘数字幻生’主题展览。VIP邀请函及相关身份识别二维码已发送至您邮箱：[Email]。作为VIP贵宾，您可提前一小时通过专有通道进场……”
数字幻生双年展？那个由星瀚科技作为最大金主、联合政府共同打造的顶级科技艺术盛宴？
林溪握着话筒，几乎要以为是幻听。
邀请函？
VIP专享？
请她？这个抄袭者？
一个无比荒唐、无比刺耳的冷笑猛地冲破林溪麻木的心防！
他果然不放过任何一个施舍羞辱的机会？！要在她最狼狈的时刻，用最后的高贵展览把她踩进更深的泥泞里？！让她像一个笑话一样出现在所有昔日同行、甚至可能是魏子明和靳言面前？！在媒体的闪光灯下成为“艺术之耻”的**展品？！
恶心！！
下作！！
滔天的恨意和屈辱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将她浇灌！她甚至没有听清后面说了什么！
“不需要！！”
一声尖锐的嘶吼，带着被再次深深刺痛的愤怒，从林溪口中爆出！她重重地将话筒摔回到座机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胸口剧烈起伏！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转过身，背对着那台终于停止尖叫的电话，如同一只受伤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尖刺，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排斥和决绝。
她走到工作台前，打开电脑。屏幕冷光亮起，映照着她憔悴却带着最后一丝倔强的脸孔。她直接点开了电子邮箱。
果然。
一封来自“[主办方域名]”、主题为“【数字幻生】VIP电子邀请函与专享通道验证”的新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顶部。
林溪的手指冰冷颤抖着。她用鼠标箭头，死死地点在那封邮件的标题上！
然后，没有任何犹豫！
她狠狠地、带着一种要将所有屈辱和痛苦都抹去的狠劲！将鼠标箭头拖向屏幕右上角那个代表删除的、冰冷无情的——
红色叉号！
咔嚓！
鼠标按键被用力按下的声音！清脆！决绝！
邮件消失！如同从未存在！
如同抹去一段注定被撕碎和践踏的记忆！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场即将为她准备的人间展览（在她看来）彻底拒绝掉！就能逃离这最后一场、带着施舍或羞辱意味的谢幕演出！
屏幕的光映在她空洞而疲惫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小李。”林溪的声音疲惫到沙哑。
“溪姐……”小李哽咽着应道。
林溪指了指地上那个半满的行李箱和那个装着随身物品的帆布手提袋，声音像秋末的风一样萧瑟：
“帮我…叫个车吧。今天上午就走。”
“那…那这里……”小李看着满屋狼藉。
“不用管了。”林溪的眼神扫过满地的设计图纸、堆叠如山的原材料、墙上她亲手绘制的藤蔓、那个被摔碎了又修复无望的母贝镶嵌件展示台（空荡荡的），最终落到墙上那张她曾经视若珍宝、却在网上被恶意涂抹了“抄袭狗”红叉的《星尘蝶翼》海报上。
她惨然一笑，带着无尽的苍凉：
“房东……会处理的。连同……这里的一切。”
小李的眼泪再次涌出。她知道，溪姐的心已经死了。这个地方，连同过去的所有荣耀和挣扎，在她心里，此刻都已经被埋葬。
林溪弯下腰，沉默地、动作无比迟滞地，从地上拾起了一样东西——不是那些衣物或资料。
是那块光滑的、深紫色的珊瑚石碎片。
她冰凉的指尖摩挲着那冰冷光滑的表面，那来自惊涛骇浪和生死瞬间的触感。然后，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拾起了那一片小小的、被裁剪下来、毫无价值的照片边角废料。
她没有再看它们一眼。仿佛只是拾起两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被遗弃的垃圾。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动作麻木地，将珊瑚碎片和照片边角，一同用力塞进了帆布手提袋最底层的角落里！
像埋葬两个不愿再想起、却又无法彻底丢弃的噩梦残骸。
她拉上帆布包的拉链。拉链咬合的声音，如同命运的锁钥，发出冰冷的轻响。
她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浸透了她的汗水、泪水、希望和最终绝望的土地。夕阳阴影早已彻底褪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却再也无法为这间小小的“溪涧”带来一丝暖意。
林溪提起那个半旧的行李箱和那个塞满了所有不堪回首却又无法舍弃的记忆碎片的帆布手提袋，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外空空荡荡。记者们早已散去寻找新的猎物。
只有冰冷的风灌入。
她挺直背脊，如同一个背负着沉重棺椁的行者，一步步踏过工作室外冰冷粗糙的水泥地，走向路边等候着的、那辆灰蒙蒙的网约车。初升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孤寂地投射在光秃秃的地面上，像一个巨大的、破碎的灰色十字架。
在她的脚边，静静地躺着一朵不知何时被风吹来的、早已枯萎蜷缩、花瓣边缘如同烧焦般灰败干瘪的……白色小雏菊。
一脚踏过，花瓣碎裂成更加细小的尘埃，被风卷起，消失无踪。
车门打开。林溪弯腰，毫不留恋地钻进了车厢。
“师傅，去云城南站。”
她的声音干涩，平静无波。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早晨汹涌的车流之中，将那片象征着埋葬与终结的“溪涧”工作室废墟，以及被塞进帆布包最底层的两件“残骸”，永远地抛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
星瀚顶层，总裁办公室外的专属休息区。
靳言面色冷硬如万年玄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冰冷的电子设备（某个定位追踪器显示屏？），屏幕上方有一个红色的信号标记正在移动！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然的白！
他的眼神锐利如淬火之刃，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移动的那个小红点，仿佛要将屏幕烧穿！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靳言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流，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
“……告诉他们！调动所有资源！追踪那条所有线索指向的、加密离线的资金流动通道！翻遍所有监控记录！找到魏子明和王金富躲藏地的任何蛛丝马迹！不惜一切代价！”
“……证据！我需要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的铁证！！”
“还有！她工作室的动态监控！她接触的任何人！全部……”
他的声音低沉狠戾下去，
“……锁定！！”
电话被狠狠挂断！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但其中最深沉的底色，却是一种被背叛被构陷、以及某种更巨大而复杂的情愫被撕裂后、引发的、足以焚尽一切的狂暴烈火！
视线落在他办公桌上唯一没有被摔碎、反而在昨日混乱后被仔细清理过、此刻在晨光下闪烁着孤傲的温润光泽的——
那个被林溪视为匠心的象征、却在她盛怒之下重重摔在他玻璃桌上的母贝微雕镶嵌样品！
虽然边缘沾染了些许灰尘，但核心那块圆润莹白、流淌着月晕般虹彩的天然母贝，依旧完好无损，在晨光中折射着坚韧而美丽的光晕。
靳言的呼吸，在看到这个孤零零的、象征着破碎匠心、也象征着她激烈控诉的小物件时，不可抑制地……滞重了几分。
第十三章奉上，觉得作者写的还不错的宝子们记得收藏一下作者哦[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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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离别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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