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后座，靳言疲倦地阖上眼，揉了揉眉心。一天的会议和应酬耗神费力。助理何薇坐在副驾驶，正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靳总，这是论坛组委会刚派人送来的资料，”
何薇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文件袋，“是这次所有赞助商统一的回馈资料，包含一些论坛总结和……嗯？”她顿了顿，有些疑惑地捏了一下厚度，“里面好像不止是简介。”
靳言没睁眼，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何薇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上面是薄薄的论坛总结报告和一张感谢卡。她正想收起来，忽然感觉报告底下还夹着什么。抽出来一看，是一叠厚厚的、装订精美的纸页。
“靳总，这里……似乎还有一份设计师的私人信件？”何薇看着信上醒目的标题《致热爱与自然共生的您——一份溪涧设计的心声》，以及开头那热得烫眼的称呼“亲爱的评审团成员……”，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不易察觉的嘲讽。
又是这种想走捷径的。
靳言这才微微睁开眼，接过那叠纸，目光随意地扫过开头几段。信中那滚烫的热爱、对古老工艺的推崇、对所谓“纯粹美”的执着追求，在他这种追求极致效率和商业回报的人眼中，显得天真、不切实际，甚至矫情可笑。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下撇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冷漠的弧度。这种“热情洋溢”的自荐信他见过太多了，无非是粉饰自己的作品、夸大其词以期获得投资或合作的包装罢了，而且连赞助商的资料袋都能投错？专业性在哪里？
“推销？”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还是投怀送抱的新套路？嗤。”
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将那份耗费了林溪无数心血的“情书”如同处理一张废纸般，随手丢回给何薇，语气毫无波澜。
“这种无聊的东西，你处理掉吧，下次筛选资料仔细点。”
“好的，靳总。”何薇利落地接过，将那份信随意地塞回文件袋，准备待会儿直接放入碎纸机，心底对这个叫“林溪”的设计师印象又降了几分。小工作室的人，果然不懂规矩，异想天开。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掠过靳言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半分暖意。对他而言，今晚的这点小插曲，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根本荡不起一丝涟漪。
……
第二天上午，阳光正好，“溪涧”工作室里飘着咖啡的香气。
林溪对着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地绘制一个设计图样，线条流畅而充满灵动。她已经将王老板急要的初稿发过去了，虽然匆忙，但她尽了力，信心尚存。想到那封投入评审团信箱的“理念情书”，她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忽然，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工作室的宁静。林溪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心头一跳，是王老板的私人号码。
“王总，早上好！初稿您看……？”她接通电话，语气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对设计的赞赏或是对续约的确定。
“小林啊，”王总的声音听起来客气而疏远，甚至带着一丝为难，“那个……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一下下个季度的合作计划。”
林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王总，您请说。”
“嗯…是这样的，”王总干咳了一声，“我们内部昨天紧急开会讨论了一下，主要是从公司未来战略发展和成本效率考虑……觉得你这边的小工作室，在整体效率和规模产能上，可能存在一些限制。而且，未来我们要更注重产品的科技感和智能化融合……”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林溪的心脏。
“所以，王总的意思是…？”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实在抱歉啊小林，”王总的语气带着公式化的遗憾，“我们决定下季度起终止与‘溪涧’的合作。我们会按照合同条款处理好后续事宜，之前那批货的尾款也会尽快结清。希望以后还有其他机会合作。”
“终止合作？！”林溪猛地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为什么？王总！我们合作了三年了，上一季度的爆款‘星尘蝶翼’就是我们一起……”她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激动而拔高。
“唉，小林，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王总打断了她，“星瀚科技你知道吧？他们旗下的设计服务部上周接洽了我们，提供了一个……怎么说呢，更具性价比和智能化解决方案的长期合作方案。他们的报价非常有竞争力，效率也高。你知道，靳总那个人，雷厉风行，做事稳准狠…”
轰！
“星瀚科技？靳言？！报价？效率？”林溪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炸开了花。
靳言！
那个在论坛上高高在上、眼神冰冷的男人！那个被众人簇拥的星瀚掌舵人！
王总后面解释的所谓“智能设计解决方案”、“团队规模”、“成本优化”之类的话，她都听不清了。最后几句客套的“理解一下”、“抱歉”、“希望保持友谊”更是刺耳无比。
电话里只剩下忙音。
林溪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工作室里很安静，连墙上那象征着生命与生长的藤蔓图案浮雕，此刻都显得那么讽刺。那对倾注了她近期心血、等待王老板肯定的新设计，静静躺在屏幕上，像两个巨大的笑话。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
王老板，是她工作室赖以生存的最大客户，接近50%的营业额来源！失去了这个长期合约，“溪涧”立马就要陷入严重的资金链危机，租金、材料费、三个人的工资……每一项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向她。
“溪姐！”小李一脸惨白地冲进来，手里拿着新到的邮件，声音都在发颤，“刚……刚收到的通知函！商业中心那边说下季度开始涨租百分之二十！而且，有个……有个我们上次想争取的小品牌公司刚刚内部人员放风说……说接到星瀚设计服务部的电话，对方在压价抢客户！”
又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心脏！ 星瀚科技！又是星瀚！
靳言！
林溪猛地抬头，眼神里所有的脆弱都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取代。是他！一定是他！凭借着星瀚庞大的资本和影响力，用低得离谱的报价、用他所谓的“高科技”噱头，冷酷地、精准地，斩断了她赖以生存的命脉！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野兽，肆意践踏着她们这些小鱼小虾的心血！
什么狗屁匿名评审！什么狗屁设计理念情书！在那个冷血的商人眼里，大概就是个无足轻重的笑话！他压根不在乎什么艺术和匠心，他只在乎市场份额和利润！他就是故意的！
“靳！言！”这个名字从林溪的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恨意。
她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浑身散发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三年的心血、工作室的存续、伙伴们的生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沉重的基石，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却也将她的脊梁压得前所未有的挺直。
“小李，你留在工作室！处理那封涨租函！告诉他们，我们会在最后期限前答复！”她的话语像淬火的钢铁，
“等我回来！”
她大步流星地冲出工作室的门，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每一步都像是砸向命运的宣战鼓点。
午后的阳光灼灼刺眼。林溪站在巍峨耸立的星瀚科技大厦楼下，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线，冰冷、坚硬、傲慢，如同它的主人。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的怒火并没有平息，反而在阳光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靳言，这记由你最擅长的冰冷商业规则和金钱威力带来的响亮耳光，我一定要亲自还给你！
她迈开脚步，像一柄倔强出鞘的利刃，决绝地走向那扇巨大的、旋转着的、似乎能吞噬一切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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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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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错误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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