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嘉华口里这一串的名字叫我还得捋捋。

婉儿看着我,低低问道:“怎会如此?”

因为她周围没有旁人,所以她和我讲悄悄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明明昨日我观他也是讲道理的人啊。”

我想都不用想,直接道:“若非巧合,那就是姐姐的手笔。”

“什么?母亲大人?咳咳咳……”

婉儿又急又不解,咳了起来,等喘匀了气,才道:“小姨,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分析:“姐姐做事,一直是很快的,她昨日说了要对付范闲退婚,今日动手倒也不奇怪。只是她昨天说的明明是二皇子会帮助出手,今日这郭家倒似乎是支持太子的。”

我见婉儿还是疑惑,解释道:“我不知是姐姐同时联系了太子和二皇子呢,还是和二皇子故意做局,叫人以为是太子的原因。”

我那姐姐呀,使唤起人来都是很趁手的,她自也有本事使唤别人。

“为何小姨如此笃定中间没有误会呢?万一只是范闲和郭宝坤起了矛盾?”

“哪有这么巧的事,范闲就挑着打了太子那方的人?”

“所以,您听了这消息,相信他是无辜的?”婉儿说,“小姨像是对范公子很了解,很信任他。”

我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解释道:“并非信任,他打了人也不无辜罢,只是此事是有人引他入局,好坏了他名声。”

“坏他名声?又是有什么好处呢?”

“自是让你爹娘有了理由去劝皇兄退婚了。”

我想起了皇兄说起姐姐,以及姐姐同我说过的话。

我顿了顿,对婉儿一笑:“当然啦,我之所以这样觉得,也因为我安插在各处的眼线看见了点东西嘛。”

婉儿先是吃惊,而后茫然地眨眨眼:“这是……这是可以告诉我的吗?”

“哦,可以,当然可以。”我说,“权谋是女人成长的滋补品,你该尝尝。”

婉儿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若照小姨这样说,那么母亲大人此举是为了帮我退婚,因而导致小范公子与郭大人之子有这般龃龉,恐怕会令太子表哥生了芥蒂,我心有不安。”

“婉儿,姐姐所做的这一切,并非为了你。”我说到这,又觉得有挑拨她母女关系之嫌,改口道,“……不仅仅是为了你。即使你同意这婚事,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为何呀?”

“皇室中人,微末之时亲情固然重要,但是当有利益权势当头,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所衡量的。”我叹道,“你的婚事,牵扯内库掌控,皇子纷争,还有某些秘事,你的喜好固然重要,可姐姐所谋更广啊……只能说这婚事你做不了主,姐姐做不了主,你爹也做不了主。”

婉儿垂眸,神色郁郁,轻轻道:“那么,谁做主了我的婚事呢?”

“这庆国除了皇兄管的那么宽,还有谁?姐姐恳请母后出面,都被拒绝了。不过你也别急,这婚事毕竟还未放到明面上来,等皇兄借这由头钓的鱼多了起来,或许连他也不一定能做主了。”

我叹道:“这京都的水开始被搅混了。”

婉儿虽然天真良善,却也有所警觉:“小姨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手指一抬,树上的一只鸟雀落于我手上,我教导她道:“我想起从前的自己,也珍惜亲情。可是我们皇家人啊,还是得分清自己所求什么的是什么。帮亲,还是帮理?早做取舍才最好。”

不过婉儿同我毕竟是不一样的,她从小不在姐姐和林相身边长大,不知对亲情是会更淡薄,还是更惦念?从现在看来,更像是后者。

我将鸟雀腿上的字条收起,放飞了鸟雀。

“那么小姨,你的取舍是什么呢?你帮谁?”

“我?”

树影婆娑,我看着树,想到好久没有种树了,忽然手痒的很。

“我看心情。”

*

我回了长公主府,替树浇了水,然后便回书房处理各项事宜。

一直到夕阳余晖的黄光出现在桌几前,又逐渐消失,桌上的光线越来越暗。

我点起烛光,随后继续提笔写字,窗户开着,任由夜风吹来,书页作响。

忽然一声轻响,风止。

我抬头,见到身穿夜行衣的范闲翻窗而入,又关了窗。

“为什么不走正门?”

“那也要能进人吧?一下午不见,里面的书都堆门口堵住了。”

“这不是钉有绳索吗?”

“……”

范闲郁闷道:“说到这个,你这绳索怎么又多挂了几条,都快变成盘丝洞了。”

“盘丝洞?”我咀嚼着这名字,不由一笑“倒是光怪,我喜欢。”

“可是这头上悬着绳子,像蜘蛛精的大网似的,路就不好走了。”

范闲的手拦着挡在他额头前的绳索,摸着前进,晃到我身边。

“这外面的路没有绳子,也未必好走,”我道,“一会儿我给你指条地道,你要是再来找我,也不至于给我惹来尾巴。”

范闲一点就通:“你是说有人跟踪我?”

“那可就多了去了。”

“为什么?”

“你自己试着回答。”

“……因为内库?”

“盯着内库的人很多。”

“所以盯着我的人也很多。”他很快道,“我刚才去了一家贩卖消息的暗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被你一说,就顺了。”

“消息?你去买了什么消息?”

他坐在了我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想查监察院四处的徐云章,是他假造了监察院暗杀我的密令。”

我闻言,嗤笑了一声:“哼,这就是陈萍萍管的监察院。”

都被漏成筛子了他这个“暗夜之王”也不知道管管。

大底是我的表情太过不屑,范闲奇怪道:“您和院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次提到他您就这么阴阳怪气的?你们关系不好?”

“我们是合作关系,你说呢?”

“那你……”

“我就是单纯贬低他的办事能力以及不喜欢他企图把我当棋子的态度。”

当初挑拨离间我皇族关系,让我对亲人心生芥蒂一事,我耿耿于怀。我虽然离了皇宫,虽然知道我家人不对,但我更知道他当初来提醒我时又抱了怎样的心态和目的。

只是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有共同的目的,而我则表明了我的立场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摇摆不定。可我还是不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什么?敢把您当棋子?”范闲莫名地同仇敌忾,“那就是他的错。”

见状,我一时无语。

这算是什么?陈萍萍离间了我和我的亲人。我又离间了陈萍萍和他重视的人?

我放弃了刚才的话题,转而问范闲道:“你方才说你查到了徐什么章的什么消息?”

他原本想提醒一个“云”字,见我神色,恍然明白过来,跳过了那人姓名道:“我查到了他是太子的人。”

“那你觉得这消息哪里不对呢?”

“这人这事和太子牵扯,相关案子又由院长一手督办。如此绝密之事,为何在京都竟能从这暗栈之处买到呢?我想肯定有诈。”

“你买消息给了多少钱?”我说,“给我一样的钱,我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

他犹豫了一下,将钱袋掏给了我:“出门急,就带了这些。”

我掂了掂道:“够了。”

“那消息呢?”

“消息就是,你买到的消息是真的。”

范闲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又玩我?”

我坦然面对他的质问:“你不是怀疑有诈吗?这钱你是来我这买个安心,不亏。”

“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因为那客栈的幕后之人愿意给你真的消息啊。”

他云里雾里地问:“你又怎么知道那人愿意?难道……你是那幕后之人?”

“我要是是,暗栈里交易就算结束了,我不会现在又收你一份钱。”

他不做声了,似懂非懂。

他试探道:“那您知道些什么?”

他这人,有事就称“您”,没事就用“你”,倒真是变化灵活。

于是我说了一句废话:“我知道有人想杀你,有人想保你,还有人想考验你。”

但范闲却没有将这句当废话:“杀我我知道,想要内库之人嘛。保我的我也隐约有数,只是这想考验我的……他变态吧?”

我乐了,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又故作小心地将手指放在唇前:“嘘——”

“嘘什么,”他道,“能让你这样小心翼翼地除了那陛下还有谁这么变态。”

我想这庆国真没有谁敢在我面前这样蛐蛐皇兄了。

我打了个哈哈:“我可什么都没说。”

范闲虽然与我相识并不久,却已经知道了我的性子,因而并不避讳什么。

或许他和他娘一样,本也不因任何人而避讳这些。

他不解道:“您那皇兄到底看重了我什么?我那便宜的爹也是,内库就算是我娘留下的,也没有必要非要我去继承吧?还有这种考验,让我一个外人和长公主和皇子斗?失败了他不损失什么,就是斗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我极为认同,但又忽然想到了一句话,笑眯眯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娘那听说的?”

我点点头。

他叹气道:“原文不是斗,是奋斗,是不是意思就不一样了?”

我品了一下,确实觉得不一样了,感觉像是个搅事精变成了苦中作乐的奋斗者,奇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范闲笑了,“钱拿来。”

我将钱袋抛给了他,他诧异间,却还是将钱袋收了,他故意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我就是知道。”

说完见我没有生气,他的神色从嘻嘻自得变成了疑惑,最后成了不安。

我嗤笑他的不安:“省得你总说我骗小孩的钱。”

他有些羞恼,但又不是生气,急于证明什么道:“我不是小孩!”

“那你把钱给我。”

他的恼意和着急顿时不上不下,硬着头皮别扭道:“你不是该说,只有小孩才说自己不是小孩吗?”

“我就不如你意,”我笑嘻嘻地伸出手“给钱。”

他这次非常快地将钱袋放在了我的左手手心。

“真给啊?”我失笑,“算啦~我和你开玩笑呢。”

“你拿着,给你钱,我乐意。”

他说完,看着我右手的笔,凑过来哎了一声:“你别写了,到时候手又疼,我给你讲没讲完的故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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