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那话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为那是我和李承泽真正第一次吵架。
那一天,是我刚为他挡了一刀醒来不久的时候。
许是怜惜我那一刀,圣上非旦没降罪我带皇子出宫的事,还将我指婚给了李承泽。
可是,李承泽却那般生气,说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也是他的那袭话,叫我在那之后慢慢学会了分辨身边的阿谀奉承和虚与委蛇。
就此,我也慢慢懂得自己并非是真正被那些人在意喜欢着的。
但这一刻,身处异国,就算只是客套话我也觉得暖心。
想起这些事后,我也没兴致去前院探个究竟了。
可南衣步子快呀,他两三下就走在了前头,对此,我站在原地,左望望,右看看,茫然了一瞬后,只能赶紧跟上去。
这一走,越靠近前院,人声就越鼎沸。
我躲在前院的角落里探头一看,哇,我们这庆国跓地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许多男儿郎将刀扔在庆国的跓地门前,一个一个排队说要与范闲比武决斗,想来是昨日他单刀护旗的举动惹了北齐的武者们不快了。
可范闲并不在呀,应付他们的是个又高又瘦的小哥,看上去年龄不大,但身手极佳,他将一个一个排队而来的武者打趴下了,末了,还能呼吸平平地笑。
在我来了之后,短短时间内,他就已经将八个人踹出门去了。
我拍了拍身边的南衣,笑着问他:“你厉害还是他厉害呀?”
闻言,南衣垂眼淡淡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
他随手扯了根庭廊外的草叶含在嘴里,还孩子气地咬了咬,似乎打算多观看几场比试打发时间。
我便只能陪他了。
看多一会,我见那小哥似乎也揍人揍渴了,在休息的时候要去倒水喝。
我一看,连忙蹿出去,将水倒好递给他。
这可是我庆国的勇士啊,在这打了这么久了,累了总该有人递杯水过去。
可乍一见到我,那人却是一惊。
大抵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蹿出来,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还能反过来眼睛亮亮地朝我笑:“你是顾家的那位大小姐。”
我将水递给他,道:“是我。”
嗯,这小哥笑起来不见阴霾,纯粹得很,一看就是个老实又憨厚的人。
可我刚这般想,就见他落我身上的目光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意味。
他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以求证的口吻对我说:“王大人告诉我,说范大人心仪顾小姐你。”
我一愣,便听他似是佩服地感叹道:“范大人英俊潇洒,才貌双全,既有郡主媒约在身,又有敌国暗探司理理芳心暗许,还与北齐圣女郎情妾意,现今又与您……”
这话叫我一呆,可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后门传来一声短促的高喝:“高达。”
闻言,眼前这位名为高达的小哥立马将目光移向我身后,来人赫然是范闲,他便抬掌一揖,笑道:“范大人。”
可一身风尘回来的少年却没他这般笑意豁达,因为他脚下小跑,快步走到我身边来,第一句话便是对我说:“你别听他瞎说。”
很显然,他听到了方才高达说的话。
对此,高达眨了眨眼,满目的困惑与无辜:“高某没有瞎说,大人您路上还给北齐那位圣女下过春|药呢。”
“……”这一瞬,范闲的表情实在难以言喻:“……你!”
他似乎想将喉咙里的一口气吐出来,以致于手朝我的方向动了动,可最终,他还是将气给憋回去了。
他似是嫌弃,面上说不出的苦,赶忙朝高达摆了摆手,催促道:“快打你的去吧。”
高达不明所以,但目光转溜两圈后突然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便憨笑起来,既而想将我最后递给他的一杯水喝了再走。
可他正要接,那杯水就被范闲截胡了。
少年人顺手得很,从我手中拿过后就神情自若地倒进嘴里,随即再亲自给高达倒了杯。
这叫高达顿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瞪圆眼,眸光都亮了几分,在范闲旦笑不语的目光中将那杯水喝了,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向了前院,浑身洋溢着一股要将所有人都打趴下的雄劲。
见他走后。范闲立马就转头来朝弯着眼睛我笑,还朝我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东西,绝口不提方才的事:“看,我给你带了豆腐花,甜的,等会给你熬雪梨去!”
豆腐花我是接过了,但我却不打算放过他。
我负手在后,转身就走,脚下蹦蹦跳跳,嘴上却这般逗弄他:“北齐的圣女很漂亮吧?”
此话一出,范闲竟还没反应过来。
他蹙了蹙眉,表情有些奇怪,竟认真地回答我:“漂亮是漂亮,就是那个性子……等你有机会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眨了眨眼,继续道:“范公子艳遇不少啊,这才来北齐几天就与这边的圣女郎情妾意了,啧啧!”
这话叫他一愣,当即一个机灵,立马追了上来:“那、那就只是打个照面而已!”
北齐的午后,阳光并不算热烈。
屋檐上飘下泛黄的落叶,草根从底处枯槁,杂糅出金绿的纹理。
今天的范闲白衣挽发,衣襟上绣金的丝线在日光中泛亮,叫他整个人看上去精练又端庄。
可是,他此时此刻跟在我身边朝我侧头解释的样子却像一个惊惶的孩子,连脚步都显得无措:“当时那人是要打我的,就在那边境,我是自卫,还有那不是春|药,你是不知道,那圣女,打起人来可狠了,我被她打得可疼了!”
这番话他是以近乎委屈的口吻说的:“你看,我的手,当时都被她打淤青了。”
言毕,他一边将袖子往上撸,似乎想让我眼见为实证实自己的话,我心一紧,但垂眼一看,那里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范闲顿时一噎,赶忙将袖子放下,然后抬头摸了摸额头,眼珠子往上转了转,说不出的狡黠与赖皮:“那一定是额头!她当时一定打了我的额头一下!都起了个超大超肿的包!高达和王启年都可以作证!”
对此,我第一反应是他在驴我,话本故事里圣女都是神圣而娇弱的,怎会追着他打呢?
所以我敷衍地附和他:“一定很疼吧,擦药了没?”
闻言,范闲也忽略了我的不以为然,开始笑了:“没事,别担心,已经消肿了。”
但下一秒,他又稍稍撅嘴,道:“可是感觉还是有点疼。要是朝阳你能给我吹吹,估计痛痛就飞走啦。”
这一刻,满眼的期待和得意从他眼里溢出来,他稍稍弯下背脊来,低首垂眸,还用一只手将自己额侧的额发都微微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心来,像一只将自己肚皮翻出来的猫,嘴边是压抑不住的笑:“帮我吹吹嘛。”
我霎时就呆在原地。
廊庭之外的秋植窸窸窣窣,倒映在少年的身后。
而我站在树叶遮蔽不到的日光中,满身飘逸的红衣都觉滚烫。
此时安静的范闲,像在等一场郑重而盛大的仪式,其一身白衣的姿态,干净得像秋日里的一朵白兰。
温热的风吹拂了他的衣角,他低垂的眼珠子呈现出浅浅的褐色,里边晃荡着澈亮的光。
鬼使神差的,我凑近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也在一瞬放轻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真打算这般做,当即吐息都乱了下,可是,我并没有吹他的额心,而是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吹了吹。
像是要将其中的波光吹晃,以此荡起粼粼而璀璨的浮光似的,我道:“你的眼睛有些红,看上去睡不好,才应该吹吹。”
就此,他轻颤眼睫,细密的睫羽蜻蜓的翼,掠过了水面,掀起了涟漪。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来不及退开,鼻尖与他的相触了一瞬,范闲却弯着浅笑,不让我逃开,垂眼对我轻声说:“若是我与北齐圣女那样就叫有情,那我和你岂不是该缘定三生了?”
闻言,我一呆,随即烧红了脸。
这个花言巧语的家伙!
这个时候,我脑中只有这么一句话。
然后,我狠狠踩了他一脚,趁机挣开他的手提着裙摆哒哒哒地跑去找南衣了。
可是,他笑着喝我,抬腿就轻快地奔来:“诶——等一下我啊。”
就此,秋日的午后,日光粼粼,浅光疏影在廊上自成一线,其中,传来了范闲明快又欢喜的笑声:“你害羞啦?!你一定是害羞了!害羞就害羞嘛!我其实也有点害羞的!”
小范大人:“劳烦圣女阁下接下这个锅成全小生了~”【bushi
海棠朵朵:“无耻。”【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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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叁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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