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朵朵头也不回,只是抬手摆了摆。
这一刻,我觉得她和范闲之间,就像熟稔的友人,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眼见那辆马车咕噜噜地驶离,我同范闲一起进了跓地,途中,我眨着眼睛问范闲:“圣女也会亲自下厨吗?她做的饭好吃吗?”
范闲想了想,道:“应该会吧。”
言毕,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朝我笑:“今日一见,是不是觉得这位圣女很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道:“她真厉害,又会打架,又会做饭。”
伴随着这话,我突然对范闲说:“我骗你的。”
“什么?”范闲一愣。
我便如实告诉他:“今晚你没有口福,我做的菜不好吃。”
可是范闲却没说什么,反倒眉眼弯弯地笑出声来:“没事,我会做饭!你有口福就行了,今晚要不要我亲自做菜给你吃呀?”
我一愣,下意识想笑,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又顿感惆怅。
范闲真好。
我想。
他对我真好。
他真的什么都好。
我这般想的时候,范闲又低头挑了挑眉,同我说:“海棠朵朵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她的。”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可我转念一想,人家是齐国人呀,范闲为何要将她介绍给我呢?为什么又要这样问我?
思及此,我不禁在石阶上困惑地停下了脚步。
眼帘中,束发戴冠的少年人步履轻得没有声音,他衣角摇曳的身影比我落前了两级阶梯,见我没跟上去,便也停下来,转身抬眼来看我。
就此,午后的阳光淡淡,光亮落进了他黝黑的眼珠子里。
这一眼,仿佛已经看透我所想,他朝我轻轻晃开了一个温和的笑:“我想让你多认识些朋友,兴许有时候,你不会太寂寞。”
这话却叫我几乎呆在原地。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说实话,我也实在不懂,范闲为什么要为我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呢?
明明来北齐这么忙了,为什么还能为我关注这种小事?
“因为你说你没什么朋友。”
回答我的,是范闲这样的声音。
蓝天下,少年朝我伸出手,摊开掌心,似是在等待某种回答:“一直想为你找到这样的人,叶灵儿也好,婉儿也罢,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有喜欢的朋友,一两个就好,不用太多。”
这一刻,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与此同时,我突然意识到,之前我能和叶灵儿林婉儿去秋游,或许并非意外。
而范闲说的也是事实,我确实没有朋友。
……不,也不是,我曾经有两个朋友,可是,某一天醒来,她们都不见了。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无论是爹爹还是爷爷,甚至是李承泽,都只会在我耳边似提醒地告诉我,说谁不可深交,谁接近我是打算怎么利用我,那个某某某是哪一党的,要离远一点。
就算有时遇到了一个需要我去打交道的人,最初的最初,也是出于哪方的利益。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真的好聪明,总能看穿我看不穿的人,也能看透我无所察觉的事。
可是,爹爹爷爷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是小孩子的李承泽也可以呢?
小时的我如此困惑。
以前,宫中除了圣上外,大多人都不喜我,别说同龄人了,就连宫女也不会和我玩。
但有一天,我终于遇上了个愿意同我玩的宫女了。
对此,我终日耍赖皮追着圣上,请求圣上将她送给我,让她去我家做侍女,可是,不等圣上答应,几日后,我就听闻她意外失足,摔下井死了。
时至今日,我其实已经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只还记得她一袭鹅黄色的衣褂,笑起来脸颊两边有梨窝,蹲在花园里同我玩捉迷藏的身影像雾般迷蒙。
而她的死让我大哭了一场。
那个时候,招财也还在,我对他人的生死其实概念并不深,只知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也不会有人像姐姐一样,在我躲在草丛里哭泣的时候找到我,惊疑道:“诶呀,这里有颗胖石榴在哭。”
恍惚间,梦中为我哭泣的人也变得可怜起来了。
可是,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有青棠之色的小少年在时光的深处,似是讥诮地说:“别哭了,一开始不是告诉你了吗?那个人是你顾家政敌那边的眼线,是你自己还要和她玩的。”
仿佛为了反驳他似的,我在过去中哭得更大声了。
“骗人!”
我呜哇哇地说:“你骗人!”
窗外,金黄的银杏叶飘扬。
下着雨的天,青瓦红檐间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
空间里好像因此漫上潮湿的霉气,又被淡淡的焚香掩盖。
我扑过去,带金的披帛和裙角皱成一团,握拳发狠地捶打那个光着脚坐在窗边的坏家伙。
他竟也不躲,微微张开双手来,似是不知所措地兜了兜我,任凭我整个人压在他腿上打他。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都尽数倾泻出来:“为什么我不可以和那个人玩?为什么我不可以吃那个宫女给我的糖果?”
我尖叫,摔碎他桌上所有的墨砚。
黑色的墨染脏了我们交织的衣袂,我将孩子任性又无理取闹的撒泼劲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什么我再也见不到之前那个和我一起踢蹴鞠的小哥哥了?为什么那些人不和我玩?!李承泽!!”
就此,有三个字涌上喉头,从舌尖掠过,抵于唇齿,就要被我吼出来了。
可是,那一刻,我眼睫微颤,去看他的时候,却见他好像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神色闪过一丝恍惚。
他堪堪抬起眼的时候,窗柩外有细雨飘进来,金黄的枯叶带着光亮落进了他雾青的眼睛里。
就此,秋天干瑟的气息拂面而来,眼帘中的人一身矜贵的衣袍,细密的金纹绣在身上,可是,某一刻,却像落在水洼处的叶,枯败又糜烂。
霎时,我咬着唇紧紧闭上了嘴巴,叫哭声也一同停止了——我瞳孔瞳动,连带满腔的愤怒和委屈都被我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我其实想说:“李承泽,都怪你。”
但我知道,我不能说。
说了的话,兴许有一天,他也不见了。
所以,我不会说,我再也不说了。
可是,后来,他还是不要我了。
而且,直到现在,我在生活了十几年的京都里竟也真的没有一个朋友……
当下,记忆就像惊惶的小鹿,哒哒哒地奔袭而来。
然而,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范闲却说:“你说过,今后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没事逗弄逗弄朋友,所以,我想帮你一起找到这样的人。”
对此,我轻轻用手抚上了胸口。
我觉得喉头干涩,半晌后,只能这么道:“……我并没有觉得孤单,范闲。”
言毕,为了提高真实性,我又补了一句:“真的。”
我真的,不孤单。
我为什么要感到寂寞呢?
我什么都有,我怎会不满足呢?
没有朋友也没关系,被退婚了也没事,我可以陪我的爹爹爷爷,再长大些就和南衣去游山玩水。
若是他们以后走了,我就一匹红马,一顶笠子,像西原的商人一样,去当一个茶商,去找北漠的枫叶。
可是,伴随着这话,我却觉得身体里好似有浪潮翻搅。
而范闲听后,神色也并没有变。
他依旧是淡淡地笑,像个擅于包容的人,并没有反驳我。
相反,他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换了个说法:“那可能是我自己觉得寂寞了吧,所以我不希望你也体会到那种感觉……”
这一刻,我安静地看着他,见温热的阳光游走于他的面容上。
晃荡的日光经由风吹,像春日湖面上搅碎了的浮光般摇曳开来。
秋天的清风中,少年人轻扬的白纹衣袖如受了惊的蝶般四散开来。
流光疏影之中,范闲低垂了眼睫,像被忧思填满似的,有了淡淡的氤氲感。
而我终于伸出手搭上他的掌心。
就此,他一愣,神情有一瞬像甘然摔死的飞鸟,嘴角边是沉耽的笑意。
范闲合拢五指,牵住了我。
可是,我却忍不住使坏,整个人倾身下去,叫他忍不住张开另一只手来接我。
我则是抱了上去,觉得他真狡猾。
……怎么办?
我想。
我闭眼嗅着范闲身上同我相似的淡淡的药香,感觉这个秋天的气息真好闻。
……我也不想他体会那种感觉。
小范大人:“为自家姑娘扩人脉!”【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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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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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叁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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