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肆柒

许是没想到范闲真会这么孤注一掷,他的神色有了一丝凝重。

见此,范闲又笑了,这次他的笑声不加掩饰,盖过了晨曦之外的鸟鸣,却无端带上了几分阴冷与狠戾:“滕梓荆的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他用命来还,你问问他,敢不敢为了一个孩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与范闲相熟的人或多或少会知道,看似擅长花言巧语的少年人其实内里长着一副几近茁壮的反骨。

在那个秋日落叶飘飘的林间午后,我曾经那么近、那么近地窥探到他这副躯壳里那片横生暗藏的荆棘。

现在,有人妄图拿剑狠狠剖开他的躯干,直刺他的软勒。

就此,无数噬人的藤蔓带着尖刺恣意地反扑而来,既而逆着权势的剑柄疯狂地缠绕而上。

这样的范闲踩着几乎无声的步子走前一步,逼近谢必安。

我轻轻捏着他的袖子没放开,见他微微抬起刀身,用刀尖挑开了谢必安的剑,笑道:“你也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把握在这里留下我的性命。”

缭绕着雾气的声音随着冷凉的笑意消弥在挽起的晨风中,周围的所有人因范闲的言语而产生了些许窸窣的声响,在这样的寂静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得了。

我的目光随着范闲和谢必安挑至半空的刀尖而往上抬,我看见少年官服上的袖摆荡起,精细的纹饰在绛紫的衣料上晃起细碎的微光。

林外,候鸟掠过天际。

云层之上,迟迟不来的阳光似乎终于要落下。

在那之中,落叶飘零,夹杂着揉碎的尘埃,属于范闲的剑尖折射出近乎盈白的光来。

我愣忡地眯了眯瞳孔,被那样刺目的光亮晃花了眼。

这一刻,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李承泽就是那根被范闲这片恣意生长的荆棘死死绞住的权杖。

恍惚间,我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破开了风的钝响,就像什么东西凿入树木一般,然后,是一声自范闲喉咙深处溢出的闷哼。

我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周围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我只知道,范闲高高挑起的那把剑突然从他松开的手中重重地脱落,铿锵一下砸在了破碎的石地上。

再然后,是他无力垂下的手臂,连着荡开的袖摆,就像一只即将落下的蝶,被秋末的寒寥砍断了蝶翼。

我愣愣地追着那样的光景往下看,于是,眼帘中,渐渐映出了范闲被一把来自身后的剑刺穿了腹部的画面。

那剑身避开了我,但这一刻,我甚至没能回头确认是不是站在我们身后的言冰云刺的,因为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觉得其他人可能比我更震惊,可是我无暇去注意别人,须臾间,我只觉得四周的景色被尽数模糊,所有动静都被屏蔽,我张了张嘴,惊惧得瞳孔都在剧烈地颤动。

我看见范闲像一株糜烂了的花枝摇摇欲坠,既而慢慢陨落下去。

期间,他似是回过头来,虚虚地朝我看了一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盈满光亮的眼眼在那一刻被一种无声蔓延的死寂占据,我在他那样的目光中惊骇得想要失声尖叫,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但在他彻底倒在地上前,我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弯下去拼尽全力抱住了他。

即便如此,仅仅几秒钟,他浑身就呈现出死沉的迹象,我跌坐在地上,不顾红裙和长发都耷拉在地,只顾一手按着他不断涌出血的伤囗,一边朝还在愕然的所有人大喊:“大夫!!大夫!!快叫大夫过来!!求求你们!!车队里有大夫!谁去叫大夫过来?!”

“救救他!!”我的臂弯绕过范闲的肩,某一刻,我看见他瞳孔涣散的同时,口中不断地溢出黏稠的血来。

我心惊得用搁在他肩上的手掌贴近他的脸颊,妄图拿颤抖的指尖去擦去盛,好像这样他就能好起来似的。

可是他的额角还是重重地靠在了我身上,我在那罅隙间无意义地叫嚷着,看着满手的血,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朝周围的人继续哭喊:“救命!他流血了!怎么办?!救救他!范闲!!谁来救救他!”

“范闲!!范安之!!安之!流了好多血!!范安之!!!好多血呜!怎么办!!”我哭着喊怀中少年人的名字,在得不到回应后又不知所措地唤起另一个名字:“南衣!!南衣!!怎么办?!!南衣!!”

然而,这个时候,南衣不能再回应我了。

现在,我只有一个人。

像以前南衣还没出现前一样,我只有一个人。

我满手的血,可是还是止不住范闲的伤口。

我哭得泪眼朦胧,整个人晕头转向的,胸膛处好像因此积压起一团叫我近乎窒息的东西,连同脑袋也有种喘不上气的空白。

这种感觉很熟悉……

也很久违——

我在这样无措的叫喊中对上了谢必安的目光。

锋利的剑,黏稠又艳红的血,还有垂在我身上的身体……这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当年招财死掉的场景。

——……这种无力又憎恨的感觉。

——……这种好像只剩我一个人的感觉……

……我曾经想保护一个人。

在热闹的长街上,在明净晃白的日光下,面对刺客近在咫尺的刀尖时,我曾经奋不顾身地想保护那个人。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想保护一个人。

可是现在,我想从曾经那个想保护的人手里,保护另一个人:“谢必安!救救他!快让大夫过来!求求你!”

我近乎恳求。

我看不清谢必安此时的表情,只知他好像动了动。

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崩了弦的琴一样撕心裂肺,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凛冽的寒意:“他若死了,那么今天就算你杀光了使团里的所有人也逃不掉!你们所有人都别想逃!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别哭……”

可是,先回答我的是这样的声音。

虚弱的、气若游丝的言语,从怀中的人嘴里吐出来,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我的凄厉与绝望。

“别哭……”我听到范闲在说:“别哭……朝阳……”

少年人用尽力气握紧我搭在他腹上的手,于是,我手上的血很快也染红了他的指尖,而在我们交握的掌心中间,躺着一枚护身符。

那是我在离开北齐的前一天晚上送给他的。

那天下午,他在去见庄墨韩前期待地问我有没有他的份,当晚,我就特意等他回来,将其送给了他。

那是我人生中绣的第一个护身符,一个丑得要命的东西。

可是,现在,范闲却紧紧地握着它,对我说:“笑一笑……”

这么说的人面向林间外的天空,虚虚的瞳孔看着我,像映了阳光似的,任由我的眼泪安静地坠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轻轻扯开了一个欢喜得近乎缥缈的微笑:“你笑一笑,我觉得,天就亮了……”

啦啦啦~爽就够了咩哈哈哈【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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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肆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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