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谢必安今日胆敢带私兵来这胁迫范闲和使团,定是做好了这方面的思虑,就算范闲能活着回去,也无凭无证,无法直接让圣上治罪。
依我对圣上的了解,就算他要追究,也定会寻个体面又弯弯绕绕的由头,这绕来绕去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直击要害。
我还猜李承泽让谢必安此行的目的着重是范闲和言冰云——出行北齐此事非同寻常,作为领队,范闲回去后必然加官进禄,若是婚约还未退,那他依然是有望执掌内库的人;言冰云则是鉴查院的人,圣上愿用肖恩和司理理换回他,他此后在庆国鉴查院的作用定是重中之重。
若是将来能将庆国的内库和鉴查院同时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确实值得冒这个险。
虽然历来皇室中人不能与鉴查院私交,但李承泽今日敢派谢必安来此,那么不妨做好最坏的猜想。
我甚至不怀疑他真的会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思及此,许是已经猜到我所想,谢必安微微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你刚才也听到了,范闲不愿归顺陛下,如果范闲这次侥幸保住了性命,回去后就是个对殿下不利的祸害,你怎么能保证范闲活下来后能不报复二殿下?你又怎能保证你之后不会说,这里这么多人,众口烁金,要么全部归顺殿下,要么只能杀光。”
伴随着他的话,我哑口无言,惊惧再次腾起。
我只能努力按捺下去,颤颤巍巍的,用空余的手去摸方才范闲掉落在一旁的那把刀。
当手握住那把长刀的刀柄时,我的眼泪又险些落下来了。
因为好重,实在太重了。
我一只手很难挥动它,就像现在的局面一样,凭我一个人,我很难破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害怕。
但我最终还是用尽力气,努力地举起了范闲的刀,然后,在所有人愣然的目光中将其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见此,饶是谢必安也皱起了眉,一脸凝重地问我:“你当真要如此?”
我的目光从微微屏息的高达和周围紧张忐忑的使臣们脸上匆匆掠过,我能感觉到言冰云的目光从身后落来,我近乎破罐子摔的,对谢必安说:“言公子已经归顺二殿下不是了吗?”
不然我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杀范闲。
我说:“连言公子都归顺了,二殿下若是这么有本事,就把这里的人都说服了,说到底,也就范闲死倔,不愿投靠他罢了,何必杀了所有人?!”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些人,但我得尽力。
我瞳孔颤动,说:“周围都是高山峻岭,从这里离开,离开的路径不多,而从最近的边境跓地派兵以最快的路径到这来,若是撞上了,你这么多私兵往哪藏?”
我将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到最后,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如何劝他,以致于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连握着刀的整只手都在抖,但是刀身却未偏移半分。
眼帘中,谢必安低头,看着我的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但我已经不在乎。
最后,我只是仰起头,任由阳光在面上蹁跹,以平静的声音对他说:“我不怕死,谢必安。”
在我看来,能有什么比死还可怕?
上辈子,在临死之际,我的父皇和兄长就在我的榻边。
但我知道,若是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再也看不到院墙那棵车厘子树开花,也听不到大家的笑声。
我不甘心,我不舍得,可是我没力气说。
我想要活下去……
我做错了什么……
……上天要这样惩罚我?
我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我如世人所说那般骄纵,我很无助,我想拽住我父皇的袖子——他的袖子总是为我遮风挡雨,他还抱着我坐在他膝上上朝,我想像往常一样向他撒娇求救,说,我想喝药了。
他们哄我喝药时总说喝药就能够好起来,所以我想喝了,我不想死,我好疼,我想出去玩。
他总会满足我。
因为我的父皇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子,他是全天下最好也最疼我的人。
可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他也在哭。
他垂着泪,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头发都花了大半。
终于,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父皇并非是最厉害的人。
因为他救不了我,他也挽留不住我。
我的父皇万人之上,坐拥万里江山。
可是,面对所爱至亲的生死,他也无能为力。
所以,没人能再帮我。
从那一刻开始,我得承认,我怕死,我很怕死。
那时,我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死后我可以去见我的母妃,我打小就没见过她,我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娘亲好好陪我、爱我。
宫中的人总说,我的母妃很漂亮,我同她一样漂亮。
那个时候,我只能以那样的理由面对死亡。
但现在,至少这一刻,为了范闲,我不怕死。
我已经尽力了,若是李承泽真的要杀了我们也没关系。
我愿意和范闲一起死。
真的。
我抱紧了怀中的人,轻轻垂下眼。
这一刻,我竟对自己的死亡没有任何恐惧。
我愿意陪他一起死……
……
我这么想着,实在拿不动刀了,以致于整只手都开始抖,架在颈边的刀身锋利,已经有了下滑的趋势。
这时,一片令人屏息的死寂中,一个提着木箱的大夫从车队里战战兢兢地跑上前来,没人阻拦。
我眸光一动,抬头去看谢必安,见他神色依旧那么冷,但却在示意对方就医。
跟车的大夫到我跟前来,一脸凝重地查看范闲的伤势,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发现他的手也在抖。
然后,我听到谢必安冷声说:“把刀放下吧,你不适合拿这东西,小心伤到自己。”
我一愣,手臂也已经没了力气,长刀在我的颈边留下一道渗血的伤痕,继而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我用这只没了力气的手再次握住了范闲的手,那里的护身符依旧安静地躺在淋漓的血中,而谢必安的声音依旧十分冷淡:“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顾大人他们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是十分开心。”
我感觉他似乎意有所指,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又说:“使团这边可没将你还活着的消息带回京都,你不该太相信范闲。”
闻言,我抬头,并未觉得茫然。
同时,我说:“没关系。”
伴随着这句话,那个在北齐的秋日林间,红衣的少年人抱着我,其带笑的言语仿佛还在我的耳边清晰可闻。
而作为回应,这一刻,我晃开了一个笑,在阳光中轻轻地握紧了范闲血迹斑斑又冷凉的手。
“我信他……”
我笑着说。
——所以,别怕我……
“我也不怕他。”
从这一章后朝阳在感情上会发生重大的倾斜吧,本来她之前她是希望范闲能帮二姐姐的,这样对她来说两全其美,但现在范闲和二姐姐也算撕破脸了就没办法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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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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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肆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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