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来澹州的滕梓荆说是收到鉴查院密令,让他联合府中的周管事在饭菜中下毒,要置他于死地。
正巧京都的红甲骑兵来澹州接他进京,范闲便决定去趟京都——这是避不开的,他从小就被各路杀手追杀,所以他从小就知道,他总要去京都的,他想知道是谁想杀他,他想知道关于他娘的事,他想去履行与若若的约定,他也想去见她。
走前,他郑重地告别了自己的奶奶,也告别了五竹叔,然后提着母亲留下的箱子,踏上了去上京的路。
路上,他又遇见了滕梓荆。
滕梓荆刺杀他的任务失败,又收到鉴查院的飞鸽传书,说杀范闲的密令是伪造的,既是如此,那滕梓荆没理由再杀他,所谓误会一场,范闲也不想把事情做绝,甚至还好心满足了对方想要假死的请求。
这个请求也算有用,至少当他发现滕梓荆假装下人混进他的车队里想要一起进京时,他希望对方进京后能以死人的身份帮他一起调查那桩刺杀的真相。
但滕梓荆是个嘴毒的怪刺客呀。
可怪可怪啦!
他冷冷地问范闲:“我为什么要帮你?”
范闲一愣,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伪造了密令,让你来杀我的吗?”
“不想。”他答得铿锵有力。
这话饶是范闲,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这世上可没多少人能让范闲这般无语凝噎,他立马嚷嚷道:“你不觉得你这态度特别敷衍吗?!现在可是你求着我帮你进京。”
他把利益关系摆上来,闻言,黑衣的刺客脸色微动,似是有所软化:“那行吧……”
范闲以为有戏,下一秒,滕梓荆却摆了摆手,作势要走人,语气还是那般不以为然:“到了京都我考虑考虑。”
这不是摆明敷衍嘛。
范闲一噎,又把他拉了回来:“你回来!”
眼看少年人还打算说些什么,滕梓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他这份执着感到无语,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你到了京都是要准备喜事的,你没空查这些。”
谁知少年人刹时一愣:“什么喜事?”
滕梓荆见状也是一愣,道:“你上京可是要成亲的,没人告诉你这些?”
范闲瞬间瞪圆眼,一副惊惶的模样。
不安和忐忑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他下意识望了望四周,似乎在寻求一个能让他安心的人或答案:“没人!——你是怎、怎么知道的?!”
他急促的语气充满了不知所措,试图从滕梓荆脸上窥出开玩笑的成分。
可滕梓荆的表情没有变化,并没有说谎的迹象:“接到刺杀你的密令后我扫了一眼你的信息。”
“不是……”范闲脸色空白,字句结巴:“那、那我和谁……”
“不知道。”滕梓荆答得飞快,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嘴上也漫不经心:“我接到的密令是杀你一人,又不是杀你全家。”
这个消息让少年人苍白得惊在了原地。
他不理解,他大受震撼!
许是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太过怪异,饶是滕梓荆也不禁扬了扬眉,道:“干嘛这副表情?平白给你个媳妇,你还不高兴了?”
范闲这才像重新有了生气了一样,涨红了脸,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惊呼道:“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对此,滕梓荆嗤笑一声。
范闲算是发现了,滕梓荆的性子和某个冷面大侠有点像,一说话就自带不屑的嘲讽效果:“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娶到我喜欢的人了。”
暴击,KO!
范闲差点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但他稳住了,只是忍不住跳脚,重复的也是那一句话:“你、你不觉得你这态度有点问题吗?!现在可是你求着我带你入京!”
一说到这个,滕梓荆才有点动容。
他既要假死,又要进京,必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做,范闲察觉出这一点,虽然嘴上不问,但他自觉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当即立断,趁热打铁:“说起来你有妻子了,当个‘死人’又有何用?进京后你掩护我查案,你有什么需要我也可帮你,若你假死是怕鉴查院怪罪你,那么待真相大白后,你不就可以和你妻子团聚了吗?”
但滕梓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冷漠道:“考虑考虑。”
“还考虑考虑……”范闲歪了歪头,神色不挠。
见少年人态度如此,滕梓荆却懒得理他,从身上藏凶|器的地方拿了把带鞘的匕首出来,递给他。
“你还是先管你那婚事吧。”滕梓荆不客气地嘲笑他:“这是送你大喜的贺礼,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言毕,他转身走去继续忙自己的活了,留下少年人一脸郁闷地瞅着手中锋利的匕首。
滕梓荆送这东西的意思不言而喻,但他范闲是那种人吗?!他已经可怜到这种程度了吗?!
范闲就是在这样抓狂的状态抵达上京的。
当他透过红甲骑兵猎猎的旌旗看见上京的石门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半是雀跃,半是忐忑。
不过在入京前被王启年卖了份破地图坑了二两银子那回事就先不说了,在去到范府前,他被人中途拉车去了趟庆庙。
从庙中的兵防布阵看来,他知道里面必是有达官贵人在,但对方有意让他进去,他倒也不怕,这些年来什么场面没见过,刺杀都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范闲倒想看看对方引他至此处是有何意。
谁知他根本没见到什么高人,反倒是被引进了一处无人的偏庙里。
庙中安静,空无一人,进去时脚下的木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响,显然有了些年头。
他放轻脚步进去,看见红柩的木窗上雕着极具宗教气息的花样,而在那前方,没有神像,只有色泽漂亮的瓜果摆在铺着布的长桌上,倒是香炉里不知谁插上的长香还未燃尽,白烟袅袅,香火味好不缭绕。
范闲行至长桌前,见桌上金锦垂地,神色却不为所动。
少年人甚至撑着桌,微微仰头,随手拿起一个青枣来啃,漫不经心道:“我这个人呢,从来不信什么神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如果真有神仙,你就派个使者下来,我可以信你一回,嗯,食宿报销,你考虑一下……”
他刚说完,结果桌下突然哐当一声。
范闲吓了一跳,蹲下撩布的同时拿出了藏在了长靴间的匕首。
联想到某件事,少年神色寂冷,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但骤然撩布一看时,他却发现桌底下藏的是个身穿白衣正吃着鸡腿的年轻姑娘。
范闲当即一愣,下意识问她:“你是神仙派来的吗?”
长得清丽好看的女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舔了舔有些油光的嘴角,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少年人却微微蹙起了眉。
窗外午后的日光洒进来,跳跃在他清俊的眉眼间,她看见他神色有些恍然,有一瞬间甚至可以说是愁苦或委屈。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她,像是期盼一般,对她说:“神仙你若是真的显灵了,就把我婚约退了吧,暂时退不成的话,让朝阳别生气也行。”
她一愣,好像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而范闲已经收回了手中的匕首,他放下桌布,站起身来,看着那个白衣的女子从对面站起身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不太对,因为如果朝阳不喜欢他的话,那就算知道了他有婚约好像也不会生气呀。
这个猜想可让他笑不出来,他立马换了个愿望,赶忙对眼前的白衣女子说:“别生气什么的也不对……那别让她不理我就好。”
可是白衣女子看上去更困惑了。
范闲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理智回笼,幻想被打破,他知道她并非什么神仙了,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刹时翻涌上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从入京中途起就挥之不去的忐忑。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忐忑源于何处。
他想起自己离开澹州前,还去见了一个人。
说是见,其实是去偷偷堵了顾府一个丫鬟的路。
他记得是叫春蒲是吧?
那时,他在对方出门时将其堵在了一个巷口,在她惊惧交加的目光中忐忑地给出了一册书。
“那个……”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应该说是如何让对方在短时间内信任他,但他还是尽力说服她:“你家小姐的狗,就那只狗……它前段时间肠胃不适,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我看平时都是你在照顾它,但有些方面你可能也不太懂,或是注意不到,我将我知道的一些养狗的事都记这里了,你有时可以看看,这里还有些药,它现在肠胃已经好了,但以后若是还会,你就给它吃,那个……掺饭里就行……信我,没毒,我不会害它的……然后多带它去遛弯,它太胖了,久了对身体不好……”
炎炎夏日,范闲不知道自己在巷子的阴翳中说了多久,又说了什么,大抵是语无伦次说了很多,不然为什么那个丫鬟从一开始的害怕听到最后神情都变成了无奈,拿过了他的册子和药连连应好。
对此,他终于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叫人愣了愣。
当他看着春蒲即将转身离开时,他站在袭凉的阴翳中,被头上斑驳的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又急促地唤住了她,在对方转身困惑看来时,翕动嘴角,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般,嘱托她道:“你家小姐的狗,旺财,你多和它玩玩,朝……它主人去上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它不会写信,也看不懂字,也不能像我一样去找她……我是说,它会很孤单的,你没事就多和它玩玩……”
许是夏日的温度蒸腾,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空白,与此同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惊惶万分,像在担忧,又像在害怕——他在说:“不然它会很孤单的。”
伴随着那句话,范闲置身于澹州夏日的尘埃中,感觉到温热的风拂开了自己的衣角。
少年人神色恍然,有些空白,似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在担心害怕一只离开了主人的狗会孤单——就像在感同身受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思念一样,他也在担心害怕自己与她重逢时会被她疏远……只因一段时间不见,也因那桩突如其来的婚约。
小范大人:“感受到旺财的孤单了!”【bushi
继续转小范大人的视角哈哈哈哈哈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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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肆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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