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37年1月5日上午7点，一批批西装革履的人士从传送门中走出。
上一瞬还是4区的夏日清晨，下一瞬已经来到飞雪的1区。
尽管看上去整个城市都银装素裹，但并不冷——于智体人而言，春天秋冬是风景，但酷热和严寒还是能省则省，所以智网世界并没有关于极端温度的模拟。
永恒殿堂在LD市的中轴线上，这座高塔十分宏伟，像是西欧故事中的国王城堡。
沈钧混在人群里来到永恒殿堂前的广场，有序进入永恒殿堂内部。
他的职位授予仪式将在永恒殿堂1层举行，时间正好是8点至9点。
待授予仪式结束，这里还要立即展开中高层的总代表大会。
即便过了三千年，即便人类已经实现智体化发展，但有一些形式主义竟然蔓延了数千年仍未戒掉——或许形式主义本身就产生于人性中的虚荣吧。
职位授予仪式开始了，数百个人轮流上台接受代表勋章。
沈钧排在后面，此时仍在下面坐着，按规定是要鼓掌的。
沈钧仗着这副平平无奇的预设脸刘海够长，正大光明地打量永恒塔内部的构造，在心中不断预演一会要前进的路线。
“副校！看3楼柱子旁的人！那就是张宇！”忽然，小恒在沈钧脑海里响起来。
沈钧只是平平无奇地环视了一下，就像任何一个初次进入永恒殿堂的好奇人士一般，未在真正目标上多停留哪怕0.001秒。
智体张宇的面容跟他的爱人阿宇一模一样，甚至比沈钧和阿宇分开时还要年轻几分。
他的阿宇常年把微分碎盖焊在头上，七年从没变过，眼前的智体也是如此。
但也有不一样的差别。
他的阿宇喜欢穿朴素的奶油风衣服，衣服全是卫衣，颜色不是黄色就是杏色，要么就是白色。
他的阿宇笑起来很可爱，两个小酒窝，眼神里有着清澈的光。
眼前的智体则不然。
他一边耳朵上戴着克莱因蓝的耳钉，穿着白色的高定衬衣，罩着黑色大衣，睥睨之间全是冷漠。
他们是两个个体，截然不一样的个体。
授予仪式即将轮到沈钧，沈钧前去候场。
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扫在自己身上，很快又挪开了。
看来，这个智体非常敏感，非常谨慎呢。
乏味的授予仪式结束了。
就在人群散开之际，沈钧摘掉了胸口上的代表徽章，跟着其他会议人员一起进入了中间的传送门。
这些会议人员都在二层出去了，时间正好在8点59分。
传送门关闭的那一刻，小恒的声音响起：“副校，屏蔽已开始，倒计时1小时！”
沈钧用手掌拍了拍感应区。
“Master。”
传送门感应到最高权限。
“第10层。”
第10层是记忆储存室。
传送门一开，沈钧走入，便有无数红光扫向沈钧。
沈钧没有动，1秒后——那些红光又移开了。
沈钧记过地图，很快来到查询系统前，将手放在感应区。
“Master。”
系统感应到最高权限，解锁。
沈钧搜索第一个关键人姓名——张宇。
能直接看张宇的记忆，知道前因后果，是最直接的。
沈钧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记忆存储室中没有张宇的记忆。
沈钧又搜索第二个关键人物——居楠。
出乎意料的，居楠最早的记忆备在6343年。
沈钧调取了居楠的记忆片段——
[我叫居楠，这是张老师为我取得名字。听说，我的母亲是许星愿，父亲是居正奇。]
[我时常自卑，因为我什么也不懂，我跟别人相比没有竞争力。可张老师告诉我，原来我失去了记忆。我不能和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人相比。]
[我打算追寻张老师的脚步，成为脑科领域最厉害的医生。]
沈钧又输入第三个关键人姓名——彭先海。
没有记录。
金智森——没有记录。
藤川美子——没有记录。
…… ……
钱济如——没有记录。
郭开——有记录。
沈钧迅速查阅片段，让小恒直接调取郭开记忆中跟张宇有关的信息。
[‘地球演化’项目根本不得人心。老师已经陷入纯粹的科研研究之中，忘记了我们应该为人民而科研。如今，民众的需求就是保障生而为人的尊严。既然为人，又为何要成为一个怪物？]
[听说张宇师弟去了“第二地球组织”，我也该想想自己的抉择。其实，离开地球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了，但如果留在地球就要成怪物的话，我宁愿离开地球。]
[这已经不是学术问题了，而是社政问题。老师终究走偏了路，社政之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们只能顺势而为，逆流而上只会被浪花冲死。]
[张宇师弟很得彭老师青睐，就因为在扳倒‘地球演化’项目上立功了么？有时候很害怕他，但又羡慕他有这样的果决。换做是我，我可能对师门下不了手。]
[我决定跟着师弟混。师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
[又一个大变局到了。彭老师竟然不吸取钱济如的教训，又要一意孤行了。我看明白了，师弟是颇擅此道的。既然他选择了‘智体党’，那我也得去。不仅如此，我还得比他早，比他先下手，这样才能在‘智体党’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我成功了。我如今已经掌控了智网中心，而师弟只能掌握永恒殿堂。怪只怪他慢我一步。但不得不说，我今日得来的一切，都有赖于他的眼光。如果可以，我和师弟永远不要成为敌人。]
[玩不过啊玩不过，张宇用一个技术，就能实现恐怖统治，我也不得不低人一等。对他，必须万分小心。或许从居楠身上，我可以找到突破口。]
“副校，已经过了27分钟了。”小恒提醒道。
沈钧立即终止了查阅，重新回到传送门，来到第9层脑机互联室。
查询系统检测到最高权限，很快为沈钧展示所有智体登录异常的信息。
沈钧发现在6259年，钱济如弹出了78条登录智网失败的讯息。
其弟子先先后后也都出现了登录智网失败的讯息。
里面甚至有居楠的信息。
钱老师的团队中，唯独两个人没有登录智网失败的信息——一个是张宇，一个是郭开。
查询彭先海团队，发现仅彭先海在7170年就出现169次错误登录讯息。
“错误登录？”沈钧问道，“是登录进了非智网的简化空间么？”
而彭先海团队的其他成员，则在彭先海第16条错误登录后，先后经历了十几次到数十次不等的错误登录。
沈钧又立即查询张宇的记录——跟彭先海团队的错误登录可以一一匹配。
“副校，已经过了18分钟了，你还有15分钟。”
“知道了。”
沈钧立即中止查询，回到传送门，前往第19层，会议备份室。
等真正进入第19层时，只剩下12分钟了。
“副校，你得在倒计时结束前回到第1层，传送门时间大概要4分钟，你只有7分钟查询。”
沈钧没有功夫回答，他在搜索系统中首先输入“6259钱济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条会议——《沉重悼念钱济如学者离世，兼论地球演化论可行性》。
[6122年，钱济如学者为了大力推进人类和新纪元生物的基因融合，在永恒塔之外成立了专门的实验室，并且将整个团队的本元大脑、细胞备份都迁入该实验室，有破釜沉舟之意。
然而，很遗憾的是，6259年，钱济如学者的项目研究陷入了极大的困难。压力之下钱济如学者夜不能寐，大脑频率超出安全频段范围，陷入‘脑自闭’状态。
钱济如学者‘脑自闭’后，实验进度放缓，而实验体发生了暴动。他的学生们绞尽脑汁无法解决，向外界求救。后来，他们因为极度的惊恐，大脑频率超出安全频短范围，纷纷陷入‘脑自闭’状态。
等永恒塔派出机器人拯救它们时，躁动的实验题已经打破了实验室的禁锢逃走了，钱济如团队的本元池遭受到巨大的破坏，永恒塔的机器人拼命抢救，只拯救下郭开、张宇二人的本元，迁回永恒塔内休养。
钱济如团队的惨案告诉我们——地球演进论，走不通！]
沈钧又搜索“7170 彭先海”。
为首的会议讯息是——《深刻悼念彭团队,兼论睡眠师从业标准》。
[案情通报：彭团队是蓝山睡眠馆的常客和大顾客，然而蓝山睡眠馆筛选睡眠师不善，导致7170年1月起，彭团队多个智体出现多重意识倾向，主人格遭受沉重的伤害。彭老师和学生纷纷陷入‘脑自闭’状态，现有医学手段已经无能为力。]
[我们裁定蓝山睡眠馆负有以下责任……谨以此案约束行业上下。]
“副校，时间到！你必须立刻回到1层！”
沈钧没有搭理，又搜索“张宇脑机互联”
为首的会议讯息是——《伟大的里程碑！‘脑自闭’再也不恐怖！》
[7180年，张宇先生成功研发出最新的脑机联动技术，为‘脑自闭’患者带来新的希望。……张宇先生受采访时表明，彭团队的惨案一直是他心中的巨石，正是十年前的无能为力之感逼迫他在科研上努力创新，最终在十年内研发出此款脑机互联的新技术。张先生对这一技术取名为“回归”。]
“副校，只有3分钟了！”
沈钧匆忙关闭搜索，赶到传送门，设定目标层数为1。
“立即清理我的所有记录。”沈钧低声道。
“放心！已经全部清理完毕！”小恒道，“只是，时间好像有些不够了……”
“来得及。”沈钧估摸着，劝小恒放心。
然而，就在倒计时即将结束时，传送门在9层停了下来。
走进来的人赫然是张宇。
“完了！完了！！完了！！！副校怎么办！！！”小恒在沈钧脑海里咆哮，听起来已经崩溃了。
来人抬起头，双眸还带着冷冽的光。
沈钧已经没心情探究本该主持总代表大会的张宇为何会出现在九楼了——他记得九楼是脑机互联室，张宇可能刚做完什么秘密活动，此时可能有杀人灭口的心思。
“是你？”
果然，张宇起先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声音就沉了下来。
“小代表，你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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