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
桔梗费力地将自己扒出来，转身肃然地面向犬妖，只是十八岁的美貌少女，被裹在一堆柔软的绒毛中，表情再严肃，也有专属于这个年纪的软萌之感。
“关于我的灵力衰退，还有……刚刚在戈薇身上感知到的异常，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她没有提“利用”二字，而是用了更平等的“告知”。
杀生丸垂眸，金色的瞳孔中映射着她仰起的脸。桔梗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坦诚光芒。他未置可否，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握着缰绳的姿态，示意她自己在听。
“我并非此世之人，是被四魂之玉的力量强行带到五十年后的。在我的时空，我刚刚接受守护四魂之玉的委托，尚未经历后来的一切。”
“而你我之间，在我的时间里，四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她顿了顿，观察着杀生丸的反应。他神情淡漠，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但那双金眸却专注地锁着她，没有半分不耐。
“来到这里后，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变化，直到在铃的故乡遇见犬夜叉一行人。在与他们碰面之后，我的灵力忽然衰退。”桔梗的声音沉了下去，“原本我以为只是因为戈薇的缘故，但在向奈落射出那一箭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灵魂被拉扯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汲取我的力量。”
杀生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直到刚才，我触碰戈薇探查，才真正确定。”桔梗的眼神变得锐利，“戈薇的灵魂来自更遥远的未来，与这个时空存在天然的‘时间’排斥。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那股拉扯我灵魂和灵力的力量来源——是那个陶土做成的‘桔梗’。”
“陶土人偶？”杀生丸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那个封印了犬夜叉的巫女？”
“是。”桔梗点头，“她拥有守护四魂之玉之后的记忆，虽说那具身体现在只靠生前的怨念支撑着。但是我们的灵魂同根同源。我与那具陶土桔梗之间，与戈薇并不一样。作为我们的转世，戈薇是全新的人，但我与她……我的存在，活着的、完整的灵魂，对她而言，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源点’。时空的错位，加上四魂之玉的牵引，形成了魂魄流转的通道。她恐怕在无意识地汲取我的力量维系她的存在，甚至可能……在尝试‘补全’自己。”
这个推断让杀生丸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几百年的寿命和阅历，让大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她无法解释自己的来历。
“我必须找到她。”桔梗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但是如果因为这份牵连导致我消失在这个时空之中，我也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后果。或许与四魂之玉有关的一切都会消失，但更多的可能——也许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崩塌。”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帮你的话，连我杀生丸都要承受不可预知的后果是吗？”犬妖有些不屑地哼笑道。
“或许你的妖力足以使你抗衡世间一切敌人。”桔梗冷静地指出问题的核心，“但时间是连世界上最强大的妖怪都没有办法对抗的力量，不是吗？”
杀生丸沉默了下来。虽然他对自己的力量足够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一针见血。
“麻烦。”
良久，杀生丸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但桔梗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一丝近乎于“知道了”的平静。没有质疑，没有拒绝，仿佛她说的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既定流程中的事情。
他没有再问“如何找”或者“找到了又如何”，这种默认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持。
“那么，”桔梗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试探性地问道，“你的嗅觉，能否感知到……那个陶土身体的气息？”
杀生丸的目光投向下方飞速掠过的苍茫大地，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流光转动，仿佛在调动某种无形的感官。“怨念、死气、混杂着与你相似的灵力……”他似乎在仔细分辨着风中传来的亿万种信息，“很淡，被刻意遮掩过。但方向……在西南。”
他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方位！
桔梗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混合着希望和紧张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竟然真的能追踪到！
这无疑大大缩小了搜索范围，省去了无数徒劳的奔波。
“西南……”桔梗喃喃道，脑中迅速回忆着这个时代的地理方位。西南方，似乎有连绵的山脉和古老的森林，确实是适合藏匿的地方。
“现在就去吗？”她问，带着一丝急切。灵魂的拉扯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
杀生丸却微微摇头。
“气味指引的只是她最后停留较久的地方，并非实时位置。而且，”他瞥了一眼桔梗依旧苍白的脸色，“你现在这副样子，找到她又能如何？送死么？”
毫不留情的直白，却也是事实。
桔梗抿了抿唇，无法反驳。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见到那具陶土的身体，就是自保都成问题。
“先找个地方休整。”杀生丸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恢复。那傀儡的气息暂时稳定在那个区域，跑不了。”
桔梗明白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将脸埋回那温暖蓬松的绒尾里。
与此同时，遥远的西南方，森林边上的寺庙旁。
一个白衣绯袴的身影在伤兵们中间忙碌着，直到新来的伤员都被包扎好，她才温柔地笑着走到无人处。
月光艰难地穿过密林，勾勒出她窈窕却透着死寂的背影。正是陶土桔梗。
她的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纯净灵力。这丝灵力正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被汲取而来，融入她冰冷的身躯。
这样的灵力是在前段时间忽然出现的，替代了死魂给她身体以更多的支撑。自从有了这莫名出现的力量之后，她有时甚至会产生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感觉到了吗？”一个阴冷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奈落的身影在瘴气中若隐若现，狒狒皮下血红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多么精纯的生命力，多么完整的灵魂……这是‘她’的力量。那个活着的你。”
“奈落。”陶土桔梗倏地张开长弓，一箭射破那张令人恶心的狒狒皮，“你什么意思？”
“真是有趣的发现啊，一个来自过去的你。”奈落勾起嘴角，“看样子，她和那个叫做戈薇的小丫头不一样。”
“过去的我？”陶土桔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刻，无数的触手倏地飞出，牢牢将她捆住。
“现在我能触碰你了不是吗？”奈落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愉悦。身旁，纯白色的少女抱着镜子出现，那镜子里竟有一丝被盗取的魂魄，“原本不过是一次试探，却让我有了意外的收获。桔梗，看来你还得再帮我一次呢。”
话音落下，美丽的巫女又一次被奈落困在怀中，消失在了原地。
啊哞最终降落在一条清澈的山涧旁。此地林木葱郁，远离人烟。在这里等候已久的铃和邪见飞快地跑了过来。
“桔梗姐姐！”
“杀生丸大人！”
邪见仰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利落地跃下，腰间别着那把差点要了他老命的斗鬼神。
“真不愧是杀生丸少爷，轻而易举地就将斗鬼神收服了！”
杀生丸并未理会这仆从的马屁，他看向那个落地时身形微晃的女人，长眉不觉蹙了起来。
桔梗靠坐在一棵大树下，闭上眼睛，尝试着集中精神，却发现情况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原本只需要远离戈薇，灵力就不会继续衰退，可是不知为何，灵魂的拉扯感并未因远离戈薇而消失，反而因为刚才的坦诚和得知陶土身体方位的情绪波动，变得更加清晰难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一丝丝、持续不断地流向那个西南方的黑暗所在。
“桔梗姐姐，你还好吗？”铃担忧地扶着她，小脸上满是关切。
“没事，只是有点累。”桔梗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铃的手，示意她放心。她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洗了洗脸，试图驱散那股虚弱感。
邪见忙着给阿哞喂食，嘴里依旧嘀嘀咕咕，但声音压得很低，不敢打扰自家主人。
随着桔梗脸色越来越苍白，杀生丸突然感觉到腰间武器的震动。他低头看去，是那把他极不愿意使用的牙刀。
天生牙……
犬妖起身，无声地走到越来越虚弱的巫女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月光，投下一片阴影。
桔梗睁开眼，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有些无奈和疲倦。
杀生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白的脸，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那把嗡鸣中的，曾经解救过铃的性命的牙刀递给她。
桔梗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握住它。”杀生丸刻意解释道，“这是天生牙的意志。”
桔梗好奇地握住刀的另一端，下一刻，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顺着牙刀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那可以掌控生死的刀，极其精准地、如同最灵巧的工匠，轻柔地拂过她受损的魂魄。所过之处，那种因灵力过度流失和灵魂拉扯带来的尖锐刺痛感，竟被奇异地抚平了。
虽然无法阻止力量的流失，却如同在破损的堤坝内侧加了一层坚韧的支撑，极大地缓解了她承受的痛苦，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状态。
桔梗彻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杀生丸。
杀生丸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天生牙的力量持续输出着，稳定而强大，带着属于他的、冷冽又霸道的气息，却奇妙地与她残存的灵力并不冲突。
林间空地上，溪流潺潺，虫鸣唧唧。
在这远离尘嚣的山涧旁，天生牙就像一道无声的桥梁，架起了一种超越了人妖界限，在生死困境中悄然滋生的、难以言喻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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